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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之瘾

2019-10-09暗地妖娆

世界博览 2019年18期
关键词:变态

暗地妖娆

2017年6月9日下午两点时分,作为访问学者进驻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的北大硕士生章莹颖,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从此一去不返。二十天后,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了车主——27岁的布伦特.克里斯滕森,此后在长达两年的调查和审迅中,由于无法确认失踪者的生死,直至2019年6月,他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指出,这名厄巴纳香槟分校的物理学博士承认了杀人罪行。法庭上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行凶过程讲述,可谓是“字字惊心”。案发当日,克里斯滕森谎称自己是警员,将章莹颖骗上了车,带至他的公寓,随后便是强暴、刺伤身体、掐喉,用棒球棍打击头部等一系列残暴的施虐,最后甚至还将受害人斩首并弃尸。

在法官宣判其得到终生监禁的刑罚时,克里斯滕森竟面露笑容,而章莹颖事件发生之前,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一名已婚的普通中产阶层人士,宅心仁厚的精英博士,学校举办寻找章莹颖的活动时,他甚至还欣然前往,为大家打气。更狠的是,直到被判刑的那一刻,他依然表现得毫无悔意,拒不交待藏匿尸体的地点。之所以承认谋杀,单纯只是为了规避死刑。

疯狂、冷静、高智商,没有共情能力,克里斯滕森在章莹颖一案中自行勾勒了一幅标准的“变态”面孔,你无法用常理去推断他的作案动机。事后,更有不少人提出了此案背后更为恐怖的猜想——依照这名变态杀手的言行作派,太符合连环杀手的特征,很可能在章莹颖之前他手上还沾有其他人的血。

社会结构的复杂程度,决定了每个人形态各异的成长经历和身心状态,于是,心理异常者无处不在,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暗网”,如果将网内的每一个交结点都视为一种特殊癖好,那么将它们归拢起来,就成了所谓的“变态文化”。

当变态成为“常态”

请相信,“变态文化”并没有那么小众,千百年来,它都披着各色光鲜的皮囊在人前公然被展示,最著名的便是影响着人类文明进程的古希腊神话。倘若将其中故事分个派别,那应该有两大派——“乱伦派”与“残虐派”,“乱伦派”中最著名的当属兄妹乱伦诞生下的俄狄浦斯王,因难敌宿命设定,犯下弑父娶母罪行的悲剧;半人半牛的怪物弥诺陶洛斯则是克里特岛的王后与白牛交配产下的怪胎;天父乌拉诺斯最大的爱好就是强暴自己的母亲(大地之母),大地之母怀孕之后,腹中的儿子克洛诺斯为了制止生父的兽欲,只能在父母交媾时将乌拉诺斯阉割。

而“残虐派”中,也以主神宙斯为其中“翘楚”,他不仅四处猎艳,还曾化身兽类去占有海仙之女丽达;除此之外,他的施虐手段亦是格外狠毒。为了惩罚从太阳神阿波罗那里盗走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他命火神将其用铁链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峭壁上,每天派巨鹰啄食掉他的内脏,同时又给了普罗米修斯神奇的器官修复能力,这样便能令他日复一日地经历巨大的痛苦。

可以说,希腊神话口味之重,为“变态”赋予了神性,这也是“变态心理学”会成为心理学一个重要的分支学科之原因。学术界将它暂时称为脑部的功能性障碍,可事实上,与其讲是“障碍”,勿如说这正是人类“天性”的一部分。

从古至今,所谓的“变态”经常以“文化”的形式呈现于世人眼前。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中期,法国文学界已经诞生了戏剧作家狄德罗、文学家兼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和卢梭;然而,理性思想的普及和道德约束的倡导,却永远无法对抗另一种经久不衰的文学类型——情色小说,萨德侯爵便是其中佼佼者。

萨德是典型的“变态”,表面上他是出生于落没贵族家庭的知识分子,深谙哲学之道,甚至还是三个省份的荣誉总督。可其私生活的传说却骇人听闻,可以说,现如今所有的“性变态”游戏,都是他玩剩下的。据闻,萨德经常与妻子一道虐打家中的仆人,并以此为灵感,写下了每一页都充斥着污秽和血腥的性虐小说《索多玛120天》,强暴、吃粪便,将受虐对象当狗使唤等等的变态手段,每一个细节的书写都淋漓尽致,也就是被后人称为的“鬼蓄”。曾经有妓女控告他在糖里下了迷药,然后强迫她们进行群交。而这些行为,在他另一部荒淫的著作《淑女的眼泪》里也有类似的细节呈现。萨德因此被判过死刑,受万人唾弃。

当然,唾弃都是人们做的表面功夫,2000年公映的电影《鹅毛笔》讲的就是这位“性书大师”在狱中的一段野史,片中的萨德哪怕身陷囹圄,也依然有诸如洗衣女工之类的粉丝偷偷将他写的淫秽书稿藏在洗衣篮里带出去印刷出版,由此可见,萨德的“变态”小说一直是地下文学作品中受众最广的,他甚至影响了后来的文豪维克多.雨果和乔治.桑等人,波德莱尔曾经说过:“要想了解邪恶的本质,就得重读萨德。”

所以时至今日,萨德的作品仍是性学研究中一个不可绕过的部分。

当“变态”光明正大地登上了“学术”舞台之后,它的普及变得更为低调而迅速。这就不得不提到看似内敛保守的亚洲国家,日本便是其中典型之一。日本神话与希腊有着颇为相似的格调,传说日本的神灵都系黄泉污秽之女神伊邪那美,与自己的亲哥哥伊邪那岐乱伦所生,而在日本的变态文化中,“近亲不伦”几乎是长盛不衰的“重頭戏”。

在日本文学流派中,以谷崎润一郎为代表的“恶魔主义”格外显眼,这位受到希腊文学和西方唯美主义影响颇深的作家,以精细优雅的阴柔笔触,写下了或明或暗的“变态”篇章。以其最广为人知的小说《春琴抄》为例,尽管打着“爱情故事”的旗号,但究其本质,仍是脾气乖张的盲女千金以虐待的方式与仆人佐助纠缠一生的孽缘。《恶魔》中的男主人公暗恋自己的表姐,甚至吞下她擤鼻涕的脏纸,以此满足自己的欲念。而《痴人之爱》里,更是将中年单身男子对美少女扭曲的痴狂,甚至甘愿受其凌辱取乐的真实心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不仅仅是谷崎润一郎敢开这样的先河,日本的文豪们都或多或少地以“余情”的名义写过“变态”之作,川端康成的《睡美人》便是其中典范,他在这部短篇小说中设计了一种诡异的色情交易,让年轻美女服下大量安眠药,在没有知觉的沉睡状态下,专门招待已失去了性能力的老年男性。写下文学评论《堕落论》的坂口安吾,更是在小说《盛开的樱花树下》中塑造了一位与美杜莎相似的邪恶美人,嗜好指使山贼砍下别人的头颅供其乐玩。森鸥外的女儿森茉莉,虽然以“耽美小说”闻名于世,但她的长篇作品《甜蜜的房间》、散文集《父亲的帽子》却始终绕不开近乎扭曲的“恋父”情结。

《人体蜈蚣2》被划分为R级电影,主人公马丁是一个地下车库的夜班保安,空闲的他每天都在房间里看电影,他一遍又一遍地认真欣赏着《人体蜈蚣》,他太爱这部电影了,电影中变态的德国医生成了马丁疯狂迷恋的科学家。于是他租用了一个仓库,开始了他“伟大”的人体蜈蚣计划。然而他缺乏手术技巧,医疗器械和手术室,他只有胶带、榔头、螺丝刀。

这些关乎“变态”的作品,都被日本文学界用“畸恋”一词包装了起来;然而这也无法阻止“萨德派”疯狂入侵的事实,那便是永远受到追捧的“官能小说”。所谓的“官能小说”直接一点来讲,就是阅读过程中能刺激感官的文学作品,这就离不开色情元素,但其描写内容的深入程度要远超“色情”二字。日本最有名的性虐专刊杂志《奇谭俱乐部》,曾经捧红了无数的官能作家。横跨昭和与平成两个时代的日本脚本家兼作家团鬼六,乃是东瀛的“官能小说大师”,而且相当高产,一生中写了近两百部性虐小说,其中大多数作品的框架都套用了一个模子——良家妇女受到胁迫,经历了花样百出的性虐待;其中最有名的《花与蛇》系列,将“性虐”与舞台表演结合得天衣无缝,“变态”模式竟由此变得艺术化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小说作品和AV,作为动漫王国,“变态文化”同样也融入到了二次元作品之中,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色情漫画刊物在日本每一个便利店都能轻易买到,直到me too运动的兴起,才让这些有侮辱物化女性之嫌的杂志被强行下架。

而更强调接纳“多元化”的欧美国家,也曾经有过相当“辉煌”的“变态推崇史”。九年前,女性电视制作人E-L-詹姆斯开始写网络连载小说《宇宙之王》,该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女大学生与霸道总裁签下契约,从此成为其性奴的虐恋故事。由于点击率不停飙高,于2011年正式印刷出版,结果销量惊人,竟以突破一亿册的劲爆成绩,卖数超过了《哈利.波特》系列的总和,这本非凡的销量书便是如今已无人不知的《五十度灰》。童星出道的好莱坞女演员达科塔.约翰逊甚至不惜打破玉女形象,为其作改编的电影奉献了大尺度的激情处女秀。

社会文明科技的进步,也意味着娱乐方式愈来愈丰富,可是再丰富也无法摆脱满足人之私欲的要求,“变态文化”恰恰是其构成条件之一,文字传播之外,影视创作也发挥了这一功能,“邪典电影”就是集“变态”之大成,这就意味着它可以利用自己的“小众”优势,将异常心理状态人群的言行加工成“艺术”,在特定的圈子里得以流传。

抛开邪典电影因成本太轻,多数制作不够精良的问题,它确实是给“变态者们”留了一个私密的“天堂”,作品多半以刻画边缘人群为主,从异装癖、性虐、暴力犯罪、吸毒,乃至邪教之类的危险主题,令邪典生生不息。1975年出品的《洛基恐怖秀》可谓是绝对的“变态”经典,滥交、SM,角色扮演、性倒错,暴力......影片以华丽梦幻的形式,将一切世俗人眼中的扭曲行为都看起来像是一场别致的革命,成为诸多邪典迷心中的“圣经”,以至于到现在,美国的很多城市都会在每周六凌晨两点准时放映此片。另一部经典《粉红色的火烈鸟》,更是让体型肥胖的女主角标榜自己是“世界上最脏的女人”,以“变态制变态”的形式来惩罚一对变态夫妇的恶行。

而近年来,邪典电影通过“变态”形式进行社会批判的势头愈演愈烈,2009年拿到美国奥斯汀奇幻电影节评审会最佳恐怖片大奖的《人体蜈蚣》,就非常有代表性。影片的最大“亮点”就是把人与人之间通过残酷手段强行口尾相连,制造了一个循环系统,以极度重口味的场面来讽刺现实社会中不同阶层构成的一条“食物链”。这个故事梗,日本作家沼正三撰写的幻想小说《家畜人鸦俘》系列有异曲同工之妙,该书以人种肤色划分高低贵贱,低阶层的奴仆只能依靠食用上等人的粪便维生;当年三岛由纪夫曾经评价它为“战后日本第一大奇书”。

当一切变态行为,如果都单纯的只是作为虚幻创作的灵感源泉,它似乎是正当的,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受众。但是,它作为“文化”成为一种“常态”的同时,却未能掩盖其必然存在的毁灭力量。

潜行中的变态者们

美国纽约有一位曾在美联社工作过的中年男子,一直深居简出,离异,育有一女,每天晚上都会给母亲打电话。他身材高大,在萨格港拥有一幢豪华别墅,在合作伙伴眼里,他是难得的大好人,身材高大,笑容和蔼,尤其沉迷于下厨,还通过了巴黎烹饪艺术学校蓝带学院的考核。后来,他写了一本书,唤作《沉默的羔羊》,从此世间便“诞生”了一位擅长将人肉料理成法式大餐的高智商变态杀手——汉尼拔,前头讲到的这名男子正是作者托马斯.哈里斯。

《沉默的羔羊》中高智商变态杀手汉尼拔作为虚构的人物,具备了亦正亦邪的魔力。他一面犯下駭人的罪行,一面又为警方提供变态凶案的犯罪心理素描。

《沉默的羔羊》中有一个非常吸引人的观点,那就是——只有变态才最懂变态的心理,正因如此,汉尼拔作为虚构的人物才具备了亦正亦邪的魔力,他一面自己犯下骇人的罪行,一面又为警方提供变态凶案的犯罪心理素描。

尽管很多人认为“心理学”是一门缺乏过硬的科学依据的课题,但少了它,“变态”在这个社会起到的间接或直接的影响便无法被追根究底,从而找到“破解”它的密码。

2017年10月,NETFLIX推出了一部心理惊悚剧《心灵猎人》,以FBI行为科学部的探员为主视角,探究美国犯罪史上各路变态杀手的心理动机。在这部剧里,探员的研究对象中有一位名叫艾德.坎伯的犯人令人印象深刻,在他身上几乎包含了大多数类似布伦特.克里斯滕森之流“疯子”的特征,总结起来便是:表面温和有礼,有学识,具备一定的修养,举止从容,头脑敏锐,能轻易地取得他人的信任;而事实上,这个艾德已经杀了八个女人,其中一位是他的生母,他甚至还侵犯了她的尸体。正因为具备这些令人不设防的优势,他们才能一次次布下陷阱,引诱“猎物”,以满足他们扭曲的癖好。

日本恐怖小说作家贵志佑介的《恶之教典》中,就塑造了可称为“男神”的变态男主人公莲实圣司,在中学生眼中,莲实是外表帅气、关爱学生的理想型班主任,女生们甚至还为他成立粉丝后援会,视其为偶像。然而,此人却在某一天端起猎枪,将班里的学生杀得片甲不留。其行为动机,仅仅只是为了除掉一名与之有不伦性关系的女学生,因信奉“藏一颗树就得将它放在整片森林里”的道理,于是大开杀戒,试图将该女生的死伪装成一起狂暴歹徒血洗教室的突发案件。很多学生到临死一刻,都不敢相信昔日体贴风趣的班主任会将枪口对准自己。

瑞典斯德哥尔摩犯罪小说作家卡米拉· 拉克贝里(Camilla Lackberg)。她出版过7部小说,是瑞典最成功的惊险小说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已经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多國发售。

超凡的个人魅力,系很多知名“变态”的杀手锏,他们掌握了通往魔道的钥匙,那就是洗脑。为了将反社会人格正当化,甚至会通过这类手段建立邪教。查理.曼森便是成功进化为“魔王”的变态杀手,他借用做一群年轻人心灵导师的机会,蛊惑了一大群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并让他们通过购毒和卖淫来供养他;这些信徒受他的言语和迷药控制,甚至坚信他是耶稣转世。

终于有一天,他带领教众们闯入著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的宅阺,将他怀胎八月的妻子和四个朋友全部杀死;随后,又将加州一家超市的老板夫妇乱刀刺毙。

回溯曼森的成长经历,不难发现他打小就与“变态”有不解之缘。作为雏妓生下的孩子,曼森注定不可能拥有幸福的童年,负责抚养他的阿姨虽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姨父却是他的噩梦,经常以凌辱他为乐,逼他穿上女孩的衣服,不停嘲笑他是个变态。这些耻辱印记,为一个精神扭曲杀人犯的炼成打下了基础。

既然变态如此危险,那么可以完全消灭他们吗?答案是“无法做到”。

因为“变态”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在人群中流窜,渗透了普通民众的心智,甚至还变相地被高捧,在文明进程中一直如影随形。与其讲“变态”扎根于艺术创作中,也许指出这些创作直接来源于现实本身更为贴切。

因主演日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走红演艺圈的日本艺人星野源写过这样一篇文章,讲述他成名前的艰苦岁月里,曾经在租住公寓的洗衣机内不小心翻到一堆女性内衣,他即刻猜到这是内衣贼的变态“杰作”,第一反应却并非愤怒,而是在尴尬慌乱中把自己的衣裳和那些赃物分开,急急忙忙逃回屋内。

显然,这种生活“插曲”在日本已经不罕见了,偷女性内衣的变态如霉菌一般在各个暗角滋生,人们早已习惯遭遇这样的变态,并且于潜意识里接纳了他们的存在。高桥留美子最著名的漫画作品《乱马1/2》中,便塑造了一位身怀偷内衣“绝技”的八宝齐老爷爷,这个角色没有被简单地设定为反派,却是作为搏人一笑的喜剧人物登场。更有早在1992年问世的安藤庆周漫画作品《变态假面》,于《少年JUMP》周刊上连载时大受欢迎,这里头的男主人公被塑造成了迷恋女生内裤的变态高中生,只要将内裤套在头上,便能激发潜能,成为超级英雄。

也正因如此,“变态”已然逐渐摆脱了悖德的羞耻感,被更多的人所接受。于是,日本顺势打造了无数借“变态”之名敛财的门道,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女体盛”,用女性肉体作为“菜盘”,为客人提供服务,充分彰显“食色性也”,也算是这个国家的独创。女体盛发展至今,已经成为某种严苛的仪式,成为盛器的少女必须符合处女、皮肤光洁白晳、体毛轻、体态匀称等多项条件,甚至连血型都有讲究;上岗之前更是接受过近乎严酷的训练,以保证这种变态仪式能达到完美程度。

而在“女体盛”流行之前,日本颇具“传承”意味的变态行径当属“缚绳师”。执导过《花与蛇》系列的日本导演广木隆一曾经拍过一部叫《缚师》的纪录片,片中详细讲述了从明治时代开始有明确记录的一种变态职业——专给女性进行捆绑以供性虐淫乐的绳师。这一职业在经历百年间不断受到唾弃和打压,却从未被消亡,尤其雪村春树、有末刚等赫赫有名的紧缚师证明,这门技艺跟其它匠人世家一样,它依照缚绳风格和技法区分了流派,有传承,还正式开班授课。

当地时间2019年7月19日,日本京都,民众在京都动画的工作室附近献花悼念遇难者。7月18日,位于日本京都伏见市的日本知名动画制作公司“京都动画”的工作室遭一男子恶意纵火,发生爆炸性火灾导致近70人的伤亡。

“变态”情结不仅曾经成全过日活株式会社这样以扭曲情色电影为主打的制作公司,甚至连小荧屏也成了它的宣扬阵地。深夜档的电视节目里,除了情色剧,更有表现奇技淫巧的各色综艺节目轮番上阵,譬如一些挑战游戏项目,让参赛者唱卡拉OK的同时,下半身接受女生为其手交,考验其忍耐程度;还有挑战失败者将被屁股狠狠撞脸的惩罚游戏。五花八门的变态环节,打着“恶趣味”的旗号大行其道。更出格的是,连两性情感文章中,也一度推广“吞食男性精液可以维护恋情”的怪论,与至今仍在悄然传播的“饮尿吃屎保健大法”可谓异曲同工。

如果说文化圈对变态元素的“抬爱”属于哗众取宠,那么平常百姓的“变态”行径却是更让人大跌眼镜。且不说部分旅馆温泉至今仍保留男女共浴的设施,男女老幼举家共泡一个澡池也已经不足为奇,带着“乱伦”意味的生活习性连东京大学的精英分子都未能逃过。

富士电视台推出过一档收视率超高的综艺节目,系由日本最红的综艺主持人明石家秋刀鱼主持的《秋刀鱼的东大方程式》,节目每期邀请数十位有代表性的“奇葩型”天之骄子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其中一位东大女生系选美冠军,她直言从小到大,一家人只要关起门来,都是“坦陈相见”——也就是以全裸的方式相处。当时现场嘉宾无不瞠目结舌,但这位东大美女却一脸坦然,仿佛这是一种人生常态。

那么“变态”真的就是如此“你情我愿”,单纯只是“少数群体”合理享用的人权吗?这显然是个天大的误会。心理异常的表现有轻有重,在部分变态行径被归于“合法”范畴的同时,更多的是酝酿出了人间惨剧。

《康熙来了》中有一期,到场嘉宾系在犯罪恐怖片《人肉叉烧包》中扮演连环变态杀手的香港实力派演员黄秋生,蔡康永问及他的表演技巧时,他回答:“你只要演得像平常人就可以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酷,细细一想却让人不够后怕,倘若人们将变态行径视为一种“平常”,那么大家就犹如身处炼狱,必然会导致血腥事件的集体爆发。崇尚“菊与刀”的日本武士时代,千年来都维系着最为残暴的“试斩”文化,武士们为了测试刀的锋利程度,把人的尸体当成“试刀石”,劈斩人体多个部位,以评断刀之优劣。想标榜武器出众的,会将数具尸体断叠,再一刀砍下,若能同时砍断数层,便被视作宝物。这就不免会衍生出极端行为——有丧心病狂者拿活人来做试验。

虽然“試斩”已经是过去时了,但现如今仍有变态不停地在通过虐待人体满足私欲,甚至毫无罪恶感。2002年,美国《波士顿环球报》在“聚焦”栏目中做了一个连载报道,揭露美国天主教神父大规模性侵儿童的丑闻,报道中提及一名长期猥亵男童的神父,面对记者他不停强调“我从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头有过快感”。很显然,他的恶行并非是发自内心的邪欲需求,却更像是“入乡随俗”的一种手段,仿佛只要证明自己没有“恋童癖”,就不算变态。

上世纪八十年代表震惊全日本的“绫濑水泥杀人事件”也是同样的扭曲,1988年11月,四名男子将年轻女生顺子禁锢在主犯之一凑伸治的家中楼上,开始了长达41天的凌虐。这期间,一直呆在楼下的凑伸治父母,明明知道儿子在犯罪,却既没有制止,也不报警,而是选择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顺子被虐打至死,然后被装进注满水泥的汽油桶丢弃。

心理异常导致的“变态者们”伤及无辜的案例,永远在不停堆加之中。2019年7月18日,一名有犯罪前科的41岁单身男子,拎着两桶汽油,一边喊着“去死”一边点燃了日本京都动画制作公司(昵称:京阿尼)第一工作室,导致近七十人的伤亡;这个因制作萌系治愈动漫作品而闻名全世界的优秀创作团体,诸多宝贵的生命,连同全部的资料和原稿就这样被付之一炬。有着非凡影响力的正能量发源地,毁于一个人们口中的无名“废柴”之手,制造了“日本动漫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这就是“变态”们“见佛杀佛”的威力。

“变态”可以维权吗?

2016年,第155届日本芥川文学奖颁给了村田沙耶香的小说《人间便利店》,这部小说最“狠”的地方在于,首次完全刻画了一名先天性共情缺失的反社会人格主人公古仓惠子。她既不杀人,也没有任何非常规表现,只是以炉火纯青的“拟态”技巧模仿正常人言行,努力适应社会。古仓惠子这个人物,可说是大多数“变态”的真实生活写照,在他们眼中,死去的宠物煮来吃就行了,正常的情欲并不存在,甚至不知道要如何穿戴才属于“普通人”的标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会显得奇怪,就只能拼命练就“演技”,可说是一生都在学习;亲友死去要学会哭,参加婚礼要学会笑,不同的年龄段要学会挑选不同的衣着......因为这一切都关系到“变态”的生存问题,一旦被社会定性为“不正常”,就无法找到工作来糊口。

村田沙耶香通过作品提出了一个很灰色的问题——“反社会人格”就不配被社会接纳吗?

同样的命题,也曾经在2006年托德.菲尔德执导的电影《身为人母》中涉及过,片中有一名留有“恋童癖”案底的“变态”罗纳德,他性格懦弱,也为自己的病态深感困扰,邻居们更是视其为怪兽,整个社区的人都相当默契地将他隔离在外,甚至有激进者对其抱以老拳。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已经痛改前非,他曾经作出过努力,可当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罗纳德终于走了极端——硬生生自行阉割,这个极具震撼力的场景,让观众不免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人神共愤的“恋童癖”变态,一旦被曝光,就意味着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大家对其憎而远之,这种做法可以说是“残酷的理性”,同时也在确保无辜者的安全。可是,如此“极端”的“反变态”就真的只有益处吗?美剧《绝望主妇》中出现过这样一段故事,一名主妇无意中发现小区的某位绅士型住户,其实是个将“恋童癖”面目隐藏极好的变态,尽管他没有伤害过任何孩子,主妇还是相当正义地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社区。于是,愤怒的居民们对他进行了“围剿”,当主妇看到大家冲往这个变态的住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她的丈夫点穿了这件事的本质:“你告诉大家说森林里有熊,现在大家高举火把要去除害的时候,你却感到奇怪了?”

事件自然是以恋童癖搬离社区告终,但是在临走之前,那恋童癖告知主妇,大意是:“我这几十年来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犯错,可就算这样,人们还是把我当怪物,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打算彻底放飞了。”主妇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已酿下大祸。

对于“变态”没有丝毫的宽容,看起来是没错,但关乎“变态”的定义,每个人的理解却各有不同。异常扭曲的心理,倘若只是单纯的“内心戏”,行为举止仍是人畜无害,是否还要定性为“变态”呢?菲利普.迪克的短篇小说《少数派报告》里早有指出,当人们把“思想犯罪”等同为真实犯罪的时候,便是末日的到来。

事实上,人们对“变态”的归类,是一个逐步解除误会的过程。19世纪的西方,普遍将同性恋称为“鸡奸者”,一经查到就有牢狱之灾。因为被当成一种疾病,残酷的电击治疗法也往往用在他们身上。随着同志平权运动的开展,终于打破了宗教禁锢,美国于1951年在洛杉矶成立第一个正式的同性恋活动组织马特辛协会,此后一系列的斗争结果是,于2015年6月通过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也就是说,“变态”这个标签已经从同志身上拿掉了。

日本早在战国时代,大名身边的小姓往往会有“男宠”之嫌,甚至一直称同志为“性同一障碍”。有趣的是,那里对于“变态”的包容尺度复杂而矛盾,这个对生育率忧心忡忡的国度从未认可同性婚姻,名人出柜也被视为一大禁忌,但是以同志为主题的耽美文化却一直盛行。

相形同志来讲,更为“扎眼”的是“异装癖”,也就是热衷于异性着装打扮的族群,经常被以粗暴地冠以“变态”名号,哪怕他们的爱好无关性取向。现如今地处不在的“伪娘”,已经成为一道特别的“风景”,这种所谓的“变态”也早已被很多意识超前的精英视作“捍卫个性”的举动。日本专为异装癖服务的酒吧和餐馆等聚会场所不胜枚举,甚至今年春季档的日剧《我裙子去哪儿了?》中,出现了中年同志女装大佬作为中学生的班主任。明星艺人们完全不忌讳成为部分人眼中的“变态”,以女装扮相上镜,以此举力撑LGBT运动。这些不走寻常路的人们,在误解与白眼中一路走到现在,正在逐步洗脱“变态”的恶名。

2019年7月8日,美国纽约,抗议者在美国联邦法院外举着杰弗里·爱泼斯坦的照片。66岁的美国著名亿万富豪杰弗·爱泼斯坦因涉嫌参与组织未成年少女从事性交易, 于当地时间6日晚在纽约被捕。报道称,1999年至2005年间,有数十名未成年受害者,其中一些年仅14岁,一些受害者还被带去爱泼斯坦的朋友处提供服务。爱泼斯坦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以及英国安德鲁王子的好友。

事實上,因坚持与“变态”为伍,继而成为国宝的例子也存在,比如在全世界现代舞史上成为标杆的日本舞踏。其开创者大野一雄与土方巽逆流而行,把世俗概念中的“丑陋”与“变态”融入到普遍用以传递美感的舞蹈之中。大野一雄模糊了性别概念,以看似惊悚的白面血唇妆容,凭借诡异枯瘦的肢体展示暗黑,甚至公然在舞台上虐杀活鸡。可想而知,舞踏初登场时,受到了怎样的愤怒攻击?但这依然不影响它与德国舞蹈剧场、美国后现代舞蹈并称为“当代三大舞蹈流派”。

由此可见,“变态者们”是否有变态的权力?或者说长久以来被划分在“变态”群体中的一部分是否蒙受了冤屈?可能在文明进程持续往前发展中会不停产生新的注解。

在“变态名单”中,曾经出现过美国新纪实摄影家黛安.阿勃斯的名字,原因是她的镜头永远乐于对准人们眼中的“变态”,包括变性者、残疾人、祼体主义者等等,她甚至自拍了裸体孕照。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她的摄影展作品总是被人吐口水;而另一边,人们又对专门收集畸型人体的博物馆表示出强烈的兴趣,打造“畸型馆”在当时是赚大钱的生意。1971年的盛夏,48岁的戴安吞食了巴比妥盐酸,双腕割破,躺在浴缸里了却此生。戴安的作品,与世人将她逼入绝境的做法,容易哪一方才算“变态”?这还真是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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