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硕:我不是刺儿头,我只是入戏太深
2019-10-08苗苗
苗苗
“别叫我导游,我是国博讲解员。”袁硕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管他叫“导游”的游客。这看上去虽然有些孩子气,但他说这是他对这份工作的敬重。
当然,相比导游讲述“稗官野史”的工作,袁硕的工作则严肃得多。从《古代中国》到《复兴之路》,从明清家具到威尼斯画派,从玛雅文明到现代主义艺术……许多庞杂的内容要求讲解员必须不停地准备、不停地背词。
新中国历史的《复兴之路》展览介绍,只讲词就有近四万字,国博要求讲解员语速控制在每分钟两百字,按这个速度从头念到尾就得三个多小时,同时还得背诵八万多字的《古代中国》讲词。一般新来的讲解员都会带着讲词本到国博地下一层的《古代中国》展厅对照文物加强记忆。
讲解员面临的尴尬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一是讲得太糟糕,观众不爱听都走了。二是观众问你问题,你答不上来。对于这两种尴尬,袁硕总结出经验:熟悉讲稿,但避免依赖讲稿,更重要的是少说水词儿,多说干货。袁硕举例:“比如讲解一件青铜器,你说‘现在您看到的这件青铜器造型美观大方,纹饰精致多样……是我国青铜铸造史上不可多得的艺术精品。这就是水词儿,游客一听就烦。什么叫干货呢?比如说‘青铜不是单质,而是铜锡铅三种金属的合金。在殷商时还没有酒精蒸馏技术,当时贵族喜欢喝小米酿的米酒,米酒和含铅的青铜器接触后会产生一种甜味的醋酸铅。殷商的甲骨文中记载,当时不少贵族曾出现头疼、体弱、视力下降、无法生育等疾病,这些都是类似铅中毒的症状。因此有专家推测,殷商的贵族可能和罗马贵族一样也出现过严重的铅中毒问题。这样讲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并且觉得大有收获。”而对于解决回答不上观众问题的尴尬,袁硕认为办法只能是有规划地学习:“我每周都给自己一个主题,然后通过看书、刷纪录片、听专家讲课、看论文等方式尽可能多地了解主题所涉及的知识。”
袁硕把讲解员比作一线战斗人员。这位目前拥有近二十九万名粉丝的“战士”曾在微博上写下这样一段话:“如果你希望人们建造一艘大船,请不要大呼小叫发号施令,你要做的是给大家讲述大海的神奇与浩瀚;如果你希望人们建设一个伟大的国家,也请不要颐指气使歇斯底里,你要做的是给大家讲述民族的过去与未来。”他还把这段话概括为“话语权的问题”,而话语权本身就是一场战斗。他认为无趣的讲解没人愿意听,那这个工作还有何意义?
但国博对讲解员的基本要求是:讲解时应注重知识性、科学性,给予观众的内容要严谨客观,不能主观臆断,要严格按照讲解词来表达。在一次考核中,有评委直接批评袁硕“没有搞清楚讲解和讲故事之间的差别”。
一边是自己的讲解风格不被认可,一边是不甘心循规蹈矩做“人肉背词机”,在袁硕不停的纠结中五年时间过去了。唯一的高光时刻是2016年10月的一天,袁硕和两名路人合力制伏了一名劫匪。事后国博收到表扬信和锦旗,领导才注意到他:“你是不是刚参加工作?”袁硕十分低落地意识到,自己在岗位上毫无存在感。
袁硕考虑过辞职,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最终他打定主意,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小时候我就经常从我的长辈和老师那儿听到这么一套说辞: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找上门来。做人要低调,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袁硕说,“可时代不同了,在互联网主宰一切的今天,建立人与人之间的链接,向公众展示自己的价值不仅是正常的,而且是极有必要的。”
伴随互联网成长的袁硕承认自己在网上比较嘚瑟。参加“一席”演讲是他第二次在公众视野走红。2016年,他曾以国博讲解员河森堡的身份出现在答题类节目《一站到底》中。“河森堡”化用的是他崇拜的哲学家海森堡。
在那期节目中,河森堡和一名来自台湾的姑娘对阵,以抢答的方式比赛,最后以压倒性优势答完所有题目,拿下7分胜出比赛。
借助河森堡的抢眼表现,袁硕在公共领域的影响力初显。2016年7月,他又在网上以河森堡的名义开微博、写文章、答题,并在知乎Live上举办了三场知识分享。这些都被他当作对抗庸碌的手段——做了总比不做好。
网络走红后,有网友在微博和知乎上留言,准备来国博见见河森堡。还有网友提前打听到袁硕的排班时间,专程到国博听他讲解。袁硕觉得几年来自己受人關注、为国博争得荣誉,是把他的讲解风格放到大环境下接受评价的结果。
“我没有变,只不过是放在社会上,让大家知道这么做是对的、有用的。”名声、荣誉、鲜花、光环,袁硕照单全收的同时,依旧坚持着对这份工作的热爱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