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人生识字忧患始”:试论苏轼的苦难观

2019-10-08张爱良

文学教育 2019年9期
关键词:苏轼

张爱良

内容摘要:黄州乃苏轼人生之一大转折,苏轼在厄运来临时,能够直面人生苦痛。他的处事精神鼓舞了一代又一代文人能够正面人生风雨,化解伤痕,用超脱乐观的人生态度去面对生活中的坎坷伤痕。在黄州,他咀嚼了种种人生况味,对人间的罪恶和苦难,他用趋于至美的良知去对待,经过短暂的挣扎调适,能够直面苦难。

关键词:苏轼 独特 苦难观

老子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老子十三章》;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实际上就是对苦难的一种化解。苏轼对于忧患的体悟非常透彻,也更加沉重。这固然与他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苏轼经过顺境,又复历逆境,他的一生经历过两次“在朝—外任—贬居”的过程。“这种希望和失望、亢奋和凄冷、轩冕荣华和鹅蹈独处,长时间的交替更迭,如环无端,不知所终,也促使他去领悟宇宙人生的真相,去探索在纷扰争斗的社会关系中,个体生命存在的目的、意义和价值。从生活实践而不是从纯粹思辨去探索人生底蕴,这是苏轼思维的特点”。[1]

一.“门前流水尚能西”—苦难的相对性

这位聪颖超常的智者对人生忧患的感受和省察,比前人更加沉重和深,他的作品有很强的“一种人生空漠之感迎面而来”。苏轼是一个天真的乐天派,他对流俗的现实超越,另外建立了一个心灵的乌有之乡。在应对人生的苦难时,他构建了一个悬浮于真实生活上空的精神体系,把日常理性培植起来的现实观念飞升,然后慕远,他的愿望是一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平静,然后把自己沉潜到“现实”平面以下,他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活真实。我们在苏轼的作品里感受到了陶渊明式的亲近大地的栖居之乐,那种与天地自然息息相通的至性至德。在他的作品里我们看到焕发生命活力的真实的河流、不仅能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东流入淮泗”向东流去,而且也能在特殊的眼光里“门前流水尚能西”,“造物亦知人易老,故教江水向西流”,大地之上的一切存在物对人来说都是相对的。

黄州之难,对于苏轼是空前的打击,虽然我们在元丰三年看到的作品中,有关内心惊悸的诗词较多,但我们并没有看到作者尽其所能地渲染苦难,这样我们就很难断定作者对苦难人生究竟有怎样的想法和感受。事实上,苏轼将人间的苦难展现的越平稳,他寄寓其中的苦难意识就越有空漠感,越令人费解,所以他的苦难观有很强的“独创性”。苏轼黄州的诗文流露了主体对苦难人生的情感渗透,作者在诗文构想的图画中显身了,那一株黄州海棠,“惊起却回头”的那只孤鸿,让他在读者眼前留下了孤独无靠的茕茕独立的身影。但是他的表达又那么理性节制,对自己的苦难流露的非常辩证“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尔,得之而为声,目遇之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他的苦难在他的诗文中消解,读者看到作者那副平静淡定的的智者面孔,那种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仙者风范。苏轼呈现的“在世”的方式,一开始就卓尔不群,他对苦难的情感是从容的,他能够沉得住气,他对苦难人生的呈现拆除了我们的苦难理解的传统方式,“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多情自古伤离别”,“郁郁涧底松”,而在他的笔下只有“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苦难在他达观苦难观的视野里,经过智慧心里的包装,很节制地呈现出来。所以,有很多读者对苏轼黄州的印象就是乐观超脱的,因为他的诗文也是这样表达的“也无风雨雨无情”,“休将白发唱黄鸡”,这样使得苦难以一种纯粹透彻的状态呈现了,反而消解了苦难本身。

二.也知造物有深意—无声的接受苦难

对于人间的苦难,苏轼有很深的体味,他动了很深的情感,他把自然生发的情感理性的张扬出来,这就是佛儒道三家精神在他身上的融会贯通,他很少做消耗性的无谓的大声呼叫,他把人的情感内敛和聚摄到人的真正存在上,进而把自己融合到自然中,深知个人的一己苦难,在浩瀚的宇宙中的渺小,“渺沧海之一粟,羡长江之无穷”,他对苦难做出了无声的呐喊,这种无声的呐喊,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智者的言说。

作为一贯的士大夫阶层,苏轼到了黄州摇身一变变成农夫。更为可贵的是他对于艰辛的劳作生活,也是一种审美愉悦的态度去拥抱的,他对自己亲自挽袖的稼樯生活,也是有很深的情意在里面,他写了《东坡八首》记录了他的开荒经历,其中的四首如下:

种稻清明前,乐事我能数。毛空暗春泽,针水闻好语。分秧及初夏,渐喜风叶举。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缕。秋来霜穗重,颠倒相撑拄。但闻畦陇间,蚱蜢如风雨。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行当知此味,口腹吾已许。

稻子还没有种下,他已经想象种种乐事了,水稻生长的每一个阶段都是那么美妙无比,出针叶,分蘖,枝叶在风中摇曳,稻田里麦秆上,麦叶上的露水在月光下分外晶莹,到了秋天,稻子丰收,稻穗沉重,枝干沉重的倾倒相撑,一垄垄稻田里,蚱蜢纷飞,就像一阵阵风雨,刚刚收获的稻子,舂米盛饭,一粒粒雪白的米粒象白玉,把盛饭的竹器都照亮了。想起之前的米,都是官仓陈米,相比以前,现在太有口福了。原本艰辛的劳作生活,在苏轼笔下却生机盎然,充满了生活的趣味。

纵观《东坡八首》,诗作的基本情调充满了生活趣味,恬淡愉悦,没有感伤幽怨,哀愁彷徨,更无绝望疲惫,倒是充满了劳动的愉悦。他欣喜从劳作中中获得了一些過去不懂的知识和前所未有的感受,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农父告我言,勿使苗叶昌。君欲富饼饵,要须纵牛羊。再拜谢苦言,得饱不敢忘。”,“昨夜南山云,雨到一犁外。注然寻故读,知我理荒荟。泥芹有宿根,一寸曦独在。雷芽何时动,春鸿行可脍。”甚至可以这样说,苏轼对于这样艰苦的劳作生活,他是以一种审美愉悦的态度去体会的,他对平凡普通的的农耕生活倾注了很多的感情。

一种内在的苦难当中,人们因为自己所确立价值体系不断受到外在世界干扰而产生巨大的内心冲突。冲突的过程就是遭受苦难的过程。这个过程是通过人的行动来实现的,人只有通过行动才能体现出它的生存事实,也在行动中逐渐消解自己的痛苦。东坡耕种在东坡下的时候,他内心的疲倦被身体的疲倦取代,从而获得自己更深的苦难体悟。“苏轼的人生苦难意识和虚幻意识,则更带有独创性,并由此形成他人生道路上的另一条基线,在中国文人的人生思想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1]

三.也无风雨也无情—审美的苦难观

苏轼用一种审美愉悦的态度去拥抱的生活,他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乌台诗案”与黄州之贬, 他也发出“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初到黄州,他“全家占江驿,绝境天为破,饥贫相乘除,未见可吊贺”,“心衰面改瘦峥嵘,相见惟应识旧声”,“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2]1654生活的惨状无以复加。四年的黄州贬谪生涯,苏轼对苦难境遇中的人生百味有了切身的体验,李泽厚这样说:“苏轼一生并未退隐,也从不真‘归田',但他通过诗文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却比前人任何口头上或是事实上的‘退隐'、‘归田'要更深刻更沉重。”[3]在何种艰难情况下,苏轼尽可能的保留自己的真实,纯粹的真实,使他始终处于情感的本原状态。

在黄州,苏轼对人间的苦难有清醒的认识,对人间的罪恶和苦难,他用趋于至美的良知去对待。在经过短暂的挣扎调适,能够直面苦难,当大部分人在展示世俗情感在承受和解释苦难时的无力与不可能时,作者已经将“主体的苦难意识融入本原的未经知性和习俗道德分离的一种“身在其中”的情感和存在状况,融入不特别张扬苦难意识但无疑把苦难意识和苦难情感涵摄其中的存在意识”4,这种最直接最朴素的生存感受,可以让个体的存在在平面上趋于稳定。苏轼一遍又一遍亲尝苦难的人生,经历难逃的劫数,他形成了一套从苦难—省悟—超越的思路。间存在中对个体生命实在性的探寻,苏轼却从中肯定个体生命的珍贵和价值,并执着于生命价值的实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苦难的默默承受和顺从,甚至作为励志的手段是一种常见的态度。而道家文化的“小国寡民”、“淡泊人生”和“无为而治”,以及墨家的“非攻”、“兼爱”则把激烈的冲突和现实的抗争等苦难方式都排除尽净。

短的是人生,长的是苦难。如果个体一直关注深渊,深渊也必然注视我们。“去日苦多”,短暂的一生如果都被烦恼占据,那么让人称心如意的又有几何,如果将痛苦及时消解,既然人生苦短,不如珍惜当下、“人生得意须尽欢”也是另一种快乐。在有限的生命中享受无限的乐趣。

“苏轼黄州时期生活方式的审美意义在于,开创了士人在困顿中建立功业之路,提供了于背逆之际注重精神追求、实现人生成功的范式”[4],所以探究苏轼在困境时的人生态度很有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王水照.苏轼的人生思考和文化性格[J].文学遗产,1989,(5):87-96.

[2]苏轼.苏东坡全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3]李泽厚.美学三书[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9:85

[4]陶武先.“千古一人”蘇东坡[J].社会科学研究,2017,(1):193

(作者单位:武警工程大学基础部大学语文教研室)

猜你喜欢

苏轼
“苏说苏轼”苏轼与圆照
从善如流
题西林壁
苏轼错改菊花诗
但愿人长久
苏轼吟诗赴宴
苏轼愚钝读书法
苏轼愚钝读书法
苏轼发奋识遍天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