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冲突主题解读
2019-10-06郑琴丽赵亚珉吴家勋
郑琴丽 赵亚珉 吴家勋
内容摘要:美国诺奖作家福克纳以写美国南方著称,其作品蕴含着沉重的历史感和深刻的社会批判性,而两者往往难以区分。其最著名的短篇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以工业文明在南方的推进为历史背景,描述了在现代文明、父权压制和自身限制等种种禁锢中艾米丽的悲剧人生,表达了作家对艾米丽悲剧命运的同情,对南方社会的批判,和对现代文明的矛盾历史观。
关键词:艾米丽 扭曲爱情观 诱因
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 1897~1962)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以虚拟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为背景,展开了对美国南方人与南方社会的反思,从而成为南方文学和南方精神的代言人。除了19部长篇小说,福克纳还创作了120多篇短篇小说,最著名的当属《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围绕艾米丽的葬礼展开,却把艾米丽的一生铺设在南北战争结束以后,北方工业文明对南方种植园文明迅速推进的历史背景下,通过倒叙手法,以一个镇上人的视角,向读者一一讲述艾米丽悲剧的一生。小说以一个南方弱女子的悲剧命运为主线,却蕴含着丰富的主题:北方与南方所代表的两种文明的冲突;父权与女权的冲突;个人与社会的冲突中的个人局限等等,同时也表达着作家对艾米丽深切的同情,对南方文明的批判和对现代文明的矛盾历史观。
一.北方与南方的冲突
马克思明确指出:“在不同的所有制形式上,在生存的社会条件上,耸立着由各种不同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世界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整个阶级在它的物质条件和相应的社会关系的基础上创造和构成这一切。”[1]内战以后的美国就处在这样一个具有地区差异的矛盾和冲突的时期。基于不同物质资料水平上,南北双方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形态。北方因为早期大量移民涌入,社会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人们具有勇于改革的精神和追求。当资本主义传入美国陆地,北部人民率先进行工业革命,大力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形成近代工业社会。而南方虽然也属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范畴,但其实行的是基于种植园经济上的黑人奴隶制度,依旧维护着奴隶主贵族的等级社会秩序,与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是背道而驰的。两种相距甚远的经济形式和社会形态在各自扩张势力的过程中自然不可避免地發生冲突对抗。
“艾米丽小姐在世时,始终是一个传统的化身,是义务的象征,也是人们关注的对象。”[2]从福克纳的表述中可以得知,艾米丽代表着南方没落的旧贵族,她的一生始终维护着传统的价值观,逝去后她留给人们的记忆依然是这样一个刻板的印象。“那是一幢过去漆成白色的四方形大木屋,坐落在当年一条最考究的街道上……可是汽车间和轧棉机之类的东西侵犯了这一带庄严的名字。”[3]房屋四四方方的形象代表着旧贵族的拘谨守礼,“最考究的”这一修饰语形象地展示了内战前美国南方贵族生活的富裕风光;“只有爱米丽小姐的屋子岿然独存,四周簇拥着棉花车和汽油泵。房子虽已破败,却还是执拗不驯,装模作样。”[4]纵使传统的价值道德观念已经荡然无存,新兴的工业文明已经侵入小镇上大大小小的角落,奴隶制下的贵族等级已然被平等的公民所取代,艾米丽依然如她那栋房子一般执拗,继续雇用黑奴;哪怕市长亲临,仍坚决拒绝缴纳赋税,还让代表团们去找“已经去世十多年的沙多里斯上校”证实她在杰弗生小镇上“无税可交”;她整日高昂头颅,保持着“贵妇人”的姿态,拒绝镇上人们的好意,拒绝履行现代社会公民的义务。
二.父权与女权的冲突
小说中对艾米丽父亲的描绘并不多,除了死讯之外,也就仅仅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她父亲叉开双脚的侧影在前面,背对爱米丽,手执一根马鞭,一扇向后开的前门恰好嵌住了他们俩的身影。”[5]但是,这样简短的语言却非常犀利地概括出一个高高在上、威严肃穆的父亲形象。那扇框住他们身影的门,恰到好处地点明了他们父女俩的关系。对于艾米丽来说,父亲作为一名大家长,就是权威一样的存在,如门框一般,他掌控着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限制着自己的思想、行为、交际等等一切的东西。面对年轻人的追求,他用马鞭将它们一扫而空,全部拒之门外,将一个年华正好的少女对爱情的美好憧憬打破;面对邻里间的友好往来,他将艾米丽“囚禁”在那幢庄严阴暗的木屋里,不准她随意外出,与外界往来;他誓将艾米丽培养成南方传统社会典型的贵女……结果自是不负他所望。即使父亲去世后,艾米丽依然被这些条条框框所限制,被父亲的余威所笼罩。她拒绝外出,拒绝接受父亲死亡的消息,拒绝让镇上的人们处理父亲的尸体,还告诉他们父亲没死;客厅的画架上依旧摆放着父亲的炭笔画像,可见父亲对她的影响无时无刻不在。即使肉体已经埋葬,他的灵魂仿佛一直萦绕在艾米丽的周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谨言慎行,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艾米丽看来,“死死拖住抢走了她一切的那个人”就是以专制的方式爱她并控制她的父亲,就是那个夺走她一切的人。父亲不敢面对南方传统价值观的崩塌,对于自身地位变化的无能为力,使得他竭力抓住他唯一能控制的东西——那就是艾米丽。他以为只要将艾米丽隔绝在“新世界”以外,以传统的贵族礼仪训导她,使她成为旧社会的最后一名淑女,他就能继续维护贵族的荣耀和尊严。这样畸形的教育无形中就在艾米丽体内和灵魂深处埋下了疯狂的种子。
三.个人与社会的冲突
“她是历史转型时期的一个可怜贵族形象,她永远挣扎在过去与现实、传统与反叛、个人与集体、爱情与怨恨、失望与绝望中,最终死在了自己编织的牢笼里。”[6]艾米丽最终变成一个常人看来心理扭曲的恶魔,却通过自身的悲剧一生向读者发出无声的控诉。在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身上,却承担着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所有重负:南方与北方,历史与现代,男权与父权,个人与社会等等冲突碰撞中,她的呼号是如此无声,她的悲愤是如此深刻,她的抗争是如此无力,她的悲剧命运可以说是命中注定的。她孤独痛苦,偶尔也有挣扎,却总是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首先,母爱的缺乏使她更加渴望父亲的关怀,哪怕父亲一向不亲近她,甚至可能是严加管教,她也丝毫未产生过反抗的心理,这导致她在父亲畸形的教育中越陷越深,以致最终完全被同化。当父亲赶走所有的青年男子,她开始可能会有不满乃至抱怨、憎恨,但这点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反抗精神的萌芽”与她一直渴望的亲情显然不能相提并论,因而早早被扼杀。随着岁月的增长,她除了服从父亲的指令,什么也做不了,单身一人,直到三十余岁。俗话说“三十而立”,可是在父亲极端教导下的艾米丽始终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不愿出来。
更为关键的是她没有独立的自我意识。长期的南方淑女道德观,和北方工业文明自由观在艾米丽身上并存。“她既受传统的‘妇道观影响,又渴望追求爱的自由,无法突破传统,又无法放弃追求自由。”[7]好不容易,父亲去世,病愈的她剪短了头发,仿佛要开始新生,却又一次将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她与结识不久的荷默·伯隆一同出游,弄得整个镇上人尽皆知,一厢情愿地為其准备整套的男人盥洗用具,包括睡衣在内的全套男人服装,每件上面刻着“荷-伯”,甚至连婚房都准备就绪。与荷默的感情纠葛成为她“新生”后生活唯一的关注点,这也为后来荷默拒绝她的感情,压倒她精神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埋下了伏笔。仅有的希望被现实抹杀,她再也承受不住,变得疯狂,变得可怕。这一刻,所有的不理智驱使她想要毁灭一切。而荷默的死亡和陪伴则成为她最后的慰藉。于是,她带着荷默的尸体,回到了封闭的小屋,将整个世界彻底拒之门外。
四.结语
《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作为福克纳短篇小说中的突出代表,与其创作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都反映了美国南北战争后,新兴工业文明对南方种植园奴隶制旧社会的巨大冲击。福克纳时代的南方,恰好出现十分深远的社会、经济、文化变革,时代的印痕必然反映在作家的叙事文本里面。像福克纳其他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艾米丽被赋予浓重的历史感,她“现在”的生活都是由“过去”控制的,因此从历史的角度对该小说进行解读,更容易从中找到作家对现代文明的物质与思想基础的思考[8]:人类背负着自己沉重的历史,踟蹰前行,无比痛苦,然而,人类将一往无前,将勇敢地直面自己的过去与现在,期待着一个更为光明的未来。
参考文献
[1]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129
[2][3][4][5]威廉·福克纳.福克纳短篇小说集[M].陶洁编.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41-45
[6]胡蒙.逝去的旧南方传统崛起的工业文明[J].宜宾学院学报,2012(7):57
[7]方媛媛.艾米丽的戏剧人生——试析艾米丽人生悲剧的成因[J].安徽文学(下),2009(12):5
[8]虞建华等.美国文学的第二次繁荣[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473
基金项目:南京信息工程大学2018年科创项目“当代大学生美国诺奖作家作品阅读调查”阶段性成果(课题编号:201810300108)。
(作者介绍:郑琴丽,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文学院英语系2016级学生;赵亚珉,本文通讯作者,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文学翻译;吴家勋,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文学院英语系2016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