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终究归于尘土，你是否记得自己来自何方

王瑾

摘要：舞剧《陌生人》是现代舞大师阿库·汉姆作为舞者出演的最后一部全长度独舞作品，融合了现代舞与印度传统舞蹈卡塔克的身体语汇，借由一位殖民地士兵在受炮击后进入了无人之梦的经历，表达他在反思过去与当下的战争时对于生命、人性和故乡的思考。本文通过对于舞剧《陌生人》的鉴赏从舞蹈的创作与表演等方面浅谈自己的心得感悟。

关键词：现代舞剧;《陌生人》;舞蹈创作

每个人终究归于尘土，你是否记得自己来自何方？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死亡恐惧是每一个动物体与生俱来的本能，在生与死的边缘便是人性的撕扯与灵魂的拷问。耳熟能详的故乡歌谣，母亲做的饭菜的味道······那些关于故乡的回忆总是带着一丝丝暖意，让你想起便不自觉地嘴角上扬，那是异乡人在孤独中最好的慰藉。

一、舞剧中的真实之感

舞剧《陌生人》讲述了一位殖民地士兵在受炮击后进入无人之梦的经历。在一战中，大约150万来自印度的士兵被欧洲和美国军队征用，参加战争并死于异乡。而那些战后回乡的士兵则大多饱受摧残，他们的经历也随着印度民族主义的崛起和殖民规则的推翻而彻底消失了。他们与自己的历史、故乡和同胞都产生了隔离，成了“陌生人”。这个作品我看完以后久久说不出话来，回想起之前看过的无论话剧、音乐剧还是舞剧，好像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就像是看了一部浸入式的文艺电影，没有写实的叙事情节铺设，却让你在现实与梦境的交叠中得到真真切切的感动。让我想起李安导演的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闪回式的情节将你带入到他的梦境，也许是死亡战场残酷的爆裂，也许是一个士兵永远无法抹去的回忆······从观众入席到演出开场一直伴随着印度卡塔克古典音乐说唱演奏，菩提树旁垂下的秋千，家门口随意摆放的矮方桌，把观众带入到士兵心中那片温暖的故土。阿库汉姆伴随着古老的歌谣跳起印度传统的卡塔克，直到那一根记忆绳索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祥和，挥之不去的阴影疯狂袭来，一切无序的、凌乱的、荒诞的现实如此梦幻，却又比梦境更真实。

士兵趴在被炮弹侵袭过的燃烧的土地，那土地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滚烫的要冒烟的样子，此时音效舞美灯光的完美融合将环境氛围感渲染到了极致。这段舞蹈是战壕里的一段回忆，不断地倒地站起，是对死亡无声的抗争，也是一个士兵宁死不屈的灵魂。最令我感动的是接近尾声时士兵爬上了战壕，将记忆的绳索和播放着不知从哪里传来声讯的喇叭相连接的时候，犬吠，哨声，以及那喇叭里一遍遍传来的：“already dead”把他带入到战斗状态，听到犬吠声条件反射式的立正站好，瞄准射击，紧张的神经将他推入绝境，伴随着节奏的逐渐急促士兵不停地旋转。最后他慢慢停了下来，时间也仿佛慢了下来，他把绳子一圈圈地缠绕在自己头上，背负着所有的记忆缓慢地躺在战壕顶端睡去。这是一个人的战争，一个士兵内心的荒芜、悲凉、挣扎最后回归平静。一个人身处异乡，对于他自己和敌人而言，他都是一个“陌生人”。就像尾声喇叭里传出的旁白，他既是一个坚韧的士兵，也是个脆弱的孩子;既有自己的儿女，也是个有温度有信仰的人。

自始至终，给舞剧伴奏的乐队站在舞台后方天幕的台子上，仿佛被高高悬挂在所谓的天堂，以近似上帝的旁观视角向人们展示着冷若冰霜又如火如荼的战场，用跌宕起伏的曲调不断敲打着人们从梦寐中清醒地窥视现实，个人认为舞美和灯光的巧妙布局构思是这部作品的神来之笔。有幸在观演前参加了阿库汉姆舞团的工作坊，学习这其中的一个舞段，舞蹈总监在教的时候不断提示每个动作背后的含义以及演员的内心活动“你被子弹击中躺倒在地上，你的意识仍然在继续发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其实他们对于舞蹈语言的创作是十分严谨的，甚至于将背景音乐中的每一声枪响的情境都描述十分仔细，如此一来当舞者全情投入到那个环境中，力量的真实感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

二、舞剧背后的创作之感

整部舞剧65分钟，是著名舞蹈家阿库汉姆作为舞者的最后一部全长度独舞作品，他自己说到这是他舞者生涯中最长的一支独舞，对于44岁的他而言也倍感挑战。但他做到了，带你进入了那个时空，身临其境的感受他的各种情绪情感和情愫，在这支舞里整个舞台和所有的观众是属于他的。金融时报这样来评价他“他是讲述伟大之事的伟大艺术家”，我觉得一点不为过。他用这个作品填补了一段空白的历史，用身体去反映对战争，对故乡，对人性的思考。看完演出在朋友圈里刷到一段话觉得挺有意思：“100年前29岁的尼金斯基最后一次起舞，言道：我要给你们舞出战争、痛苦和死亡。100年后44岁的阿库·汉姆于退隐之作再次询问战争与人性和作为人类的意义。人家用肢体讨论人性，我们用肢体谈人际;人家用舞蹈来反思战争，我们用舞蹈模拟战争;人家用动作传达生命，我们用动作堆砌生活...... ”其实看完这段话引起我很大的共鸣，现在放眼去看很多的舞蹈作品，经常会有一种感受：太多舞蹈作品的创作和表演都过于“直译”，少了些弦外之音和境外之意让观众去思索和体会，如同品茶一般，解渴之余咂摸出的那缕回甘才是品茶的乐趣所在。有的时候我觉得创作是无法教会的，只能靠自己去领会，也许是在编了一堆烂动作之后得出的那一点点小小的经验，也许是坐在马桶上来之不易的灵光一闪，也许有的人碰壁了无数次仍旧走不出自己的死胡同，也许有的人看到一幅画醍醐灌顶成为编舞大师……但那些都要你自己去领悟，别人告诉你的永远只能是和你分享他的经验，你即便听的感同身受也未必用得得心应手。

阿库汉姆说： “我是从卡塔舞这个传统古典舞出身的，我的每个毛孔都呼吸着传统的气息，Classic从过去走到现在，它是一本书，一种宗教般的形式，它会把舞者的个人感削弱。而我觉得Contemporary是一种解决配方，我相信它是被Classic链接的，我不知道它是否必须从Classic走出来的，但我确定的是：两者之间的张力，使我的身体从Classic的训练走进Contemparary。”我认为他的作品之所以有自己别具一格的风格，首先是因为他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不断从这些艺术中汲取养分互为贯通，为我所用;其次是他有着很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使命感，这一点使他有动力不断去挖掘本民族的历史和文化，将身体文化记忆融入自己的创作中，同时也有着相当敏锐的艺术审美，将当下前沿的美学理念合理的融入其中。要彰顯自我请先认清自我，又归溯回那个课堂里一遍遍被提及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做什么？创作的这条路我们可以走的很远，但有一点要不断问自己：“你是否记得自己来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