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 发
2019-09-27佟雨航
佟雨航
父亲突然提出,以后由我给他理发。
我连连摆手,说:“我不行,我不行!我没学过,理不好。”
父亲哈哈笑道:“你没学过,我教你呀!你爹我可是有着四十多年理发经验的高级理发师。”父亲从16岁开始拜师学习理发,一直干到他60岁退休,整整理了44年的发。
那时乡下人管理发师叫“剃头匠”。父亲手艺学成出师后,便在镇上开了个“剃头铺”,谁家老人、孩子剃个头、刮个脸都来找父亲,我和哥哥儿时的头发也由父亲亲手打理。父亲的手艺很棒,深受乡亲们欢迎。小娃娃的头最难剃了,可到了父亲手里总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摆平。父亲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块糖果塞进小娃娃嘴里,上一秒还扭来扭去不肯“就范”的孩子立刻安静下来。等糖吃完了,小娃娃的头也剃好了。父亲的理发手艺,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
我堅决不同意父亲教我学理发。我说:“三十不学艺,我都四十了,还学什么理发呀?”我叫父亲去理发店理发,“多快好省”。
父亲反驳道:“艺多不压身。再说我年纪这么大了,腿脚一天比一天不灵便,难道你忍心叫你老爸爬上爬下五层楼梯,走一里多路去理发店理发吗?你就当给爸爸尽孝心了!”
我想想也是。随着年龄增长,父亲的腿脚越来越不利落了,跑那么远的路的确是个不小的负担。请理发师登门服务,人家未必来,即使愿意来价钱也会涨上一大截儿。于是,我答应了给父亲理发,为父亲“减负”。
父亲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面大镜子。我如被“赶上架的鸭子”,手擎电剪刀,一招一式完全按父亲的“指令”去做。尽管有“名师”亲自指导,第一次,我还是给父亲理了个“狗啃头”。
我站在一旁,心里忐忑不安,等待父亲的训斥。
父亲站起身,抻着脖子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嘴里连连说:“不错,不错!头一次上手就理成这样,有天赋!当年你爹可比你差远了,给我的第一位顾客剃成了‘光瓢。”
有了父亲的鼓励,我把胆怯丢到爪哇国去了。再给父亲理发,我便也泰然自若了。渐渐地,我给父亲理发的次数多了,熟能生巧,理发技艺越来越好,父亲说已经不逊于他了,可以出师了。
我忍不住笑了,心想:出什么师?我又没真的跟你学理发,只是为了让你少跑些腿罢了。
父亲拿出他当年用过的剃刀(日本货)和一把崭新的电剪刀送给我,说:“明晚去江沿儿支个摊儿,给老年人理发刮脸,一晚上也不少挣钱。你下岗有一年多了吧,该找点儿正经事做了,老婆孩子可都指着你哩,他们要靠你养活呀……”
我心头猛地一震,原来父亲要我给他理发,其实只是为了让我掌握一门生存的本领、养家糊口罢了。
泪水,止不住“哗”地流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