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闺蜜：陈布雷的女儿陈琏

□ 沈 宁

我的母亲陶琴薰，是民国名人陶希圣的女儿。母亲一生中，有几个闺蜜。其中有一个就是被称为蒋介石“文胆”的陈布雷先生的小女儿陈琏。

上世纪50年代，母亲与陈琏同在北京生活和工作好几年，却因为政治原因，一直未能见面。虽然陈琏是母亲的闺蜜，但她与我的父亲相识更早，而且两人曾有过一段甜蜜的初恋。布雷先生的两位女儿陈琇和陈琏，与我的父亲在杭州师范同学。陈琇与父亲同班，陈琏比父亲低一班。父亲读高二那年，大胆给陈琏写了第一封信，于是两人开始青春的来往。后来父亲到上海参加普通文官考试，被录取，分到上海市教育局做实习员，继而考入上海暨南大学历史系。而陈琏则跟随家庭内迁陪都重庆，读完高中。后来陈琏考入昆明西南联大，接触到中共西南联大学生支部书记袁永熙，开始投身革命，与父亲通信也开始中止。

正是陈琏选择革命人生而逐渐淡漠与我父亲恋爱的这段时间，她与我母亲相遇了。母亲与陈琏同年考入昆明西南联大，母亲在中文系，陈琏在历史系。我的外祖父陶希圣先生与陈布雷先生，同事多年，布雷先生长我外祖父几岁。两个女儿家庭和身世都比较相近，来往自然密切，又曾一度同过宿舍，遂成闺蜜。

当时的西南联大，由两类学生组成。一类是埋头读书的人才，像杨振宁、李政道先生，还有我的母亲和舅舅陶鼎来先生等。另一类是进步学生，革命青年，陈琏乃其中之一。母亲在西南联大时，还没有跟父亲见过面，便已经从陈琏那里，经常听到父亲的名字。

母亲对我讲过，在重庆的时候，布雷先生和外祖父同在委员长侍从室工作，布雷先生是外祖父的顶头上司。母亲转学到中央大学之后，每到周末，总要迫不及待从中大所在的沙坪坝赶往重庆，与外祖父团聚。好几次约陈琏同行，都被婉言谢绝。当时母亲并不知道，陈琏那时已经是中共党员，要跟自己的反革命父亲划清界限。

虽然陈琏极力躲避布雷先生，但中共却要利用她这层父女关系。从事政治军事等秘密活动。抗战胜利，陈琏大学毕业，到北平教书，与党内上级袁永熙先生结婚。他们在北平举行盛大婚礼，利用布雷先生的地位，联络大批国民党政要，开展地下工作。

很快事发，陈琏和袁永熙夫妇被北平警局逮捕，布雷先生出面将女儿保释出狱，送回老家慈溪隐居。袁永熙出狱后，中共安排他在南京卧底，于是陈琏回到南京，继续利用布雷先生的关系，从事地下工作。父亲告诉我，在南京期间，陈琏多次开动布雷先生的座驾，为中共传送机密情报，车子挂了特别牌照，军警不敢阻挡。布雷先生自杀后，陈琏夫妇接受指示离开南京，转移到苏北中共根据地。

父亲回忆，陈琏在北平被捕，他和母亲都听说了，十分吃惊。这时父亲才明白，当初陈琏为什么跟他断了恋情，而母亲也才知道陈琏居然是共产党员。

后来，父亲母亲带了我们，到北大清华去看望他们当年的教授，几次提及想到袁永熙家去看看陈琏，却终于一次都没有去过。虽然见不到面，母亲还是一直很关心陈琏的情况。母亲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一篇有关陈琏的报道，大受鼓舞，自己动手给周恩来总理写了一封信，从而获得特殊照顾，能够在国内最封闭的年代，同台湾的外祖父通信联系，聊解心中的苦苦思念。

陈琏和袁永熙夫妇，曾为革命出生入死，被捕坐牢，甚至背弃自己的亲生父亲，但1957年袁永熙被划为右派，撤去清华大学党委书记之职，锒铛入狱。陈琏被迫离婚，离开北京，南下上海。

陈琏回到华东以后，消息越来越少。后来从小道消息听说，陈琏在上海屡遭批斗，不堪屈辱，同其父布雷先生一样，自杀绝世。母亲获知噩耗，许多天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