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不二”的院长

江舟

2014年下半年的一天，李灼日以其儿子李小鸣在美国购房为由，向刘大华提出需要50万美元，刘大华当场答应并于半个月后在李灼日的住处送其50万美元

一名肝胆胰外科专家，一位有着博士学历的副厅级干部，一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医疗专家，海南省人民医院原院长李灼日，却没能经受住金钱的诱惑，没能守住自己的职业道德底线，卷入了商业贿赂的腐败旋涡，让人惋惜不已。

7月25日，海南省海口市中级法院对海南省人民医院原院长李灼日受贿案进行开庭审理。海口市检察院两名检察官以公诉人的身份参加庭审，指控李灼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多次收受他人贿赂573万多元;经过一系列法定程序，法庭宣判，李灼日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90万元;依法追缴违法所得573万多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李灼日当庭表示认罪、悔罪。

博士院长步入歧途

1959年10月出生在湖南安仁县的李灼日，其人生奋斗历程很是耐人寻味。幼年之时，他也曾立志发奋读书，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直至获得博士研究生学历。在学业和事业中，他擅长肝胆胰外科临床诊疗和基础研究工作， 是肝胆胰外科专家，属于海南省医疔卫生部门专门引进的专家型人才。

李灼日早年担任过湖南省香花岭锡矿职工医院医师，后到江西医学院普外专业进修，硕士毕业后到了湖南省人民医院工作。在这里，李灼日很快就得到了医院领导的器重;不久，就担任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院长助理。

2002年7月至2005年9月，他在新疆吐鲁番人民医院做了3年院长，后又到湖南省人民医院做了5年副院长。2010年8月，作為“专家型”院长的他，被调到海南省人民医院做院长，一直到2018年9月被免职，他在海南省人民医院工作了8年。

作为一名优秀的专家型人才，李灼日在海南省人民医院任期的前几年，工作取得了不少成就，2012年医院党委被中组部授予“全国创先争优先进基层党组织”称号，肝、肾移植等技术取得了多项省内第一。

一路走来，李灼日是同学同事中的佼佼者，是父老乡亲眼中的人才。

据知情人士披露，李灼日在担任院长8年的时间里，先后兼任医院党委委员、副书记， 2010年起，李灼日身兼海南省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和院长二职，位高权重。他以院长负责制为由，在医院里说一不二。但相较于党内职务，他还是更看重院长一职。因为，医院行政医务等事项，绝对是院长说了算，以至于2014年李灼日还主动向组织提出不兼任党委书记的请求。

之所以要“坚守”院长职位不动摇，其实还是因为李灼日要让院长负责制发挥“最大效用”。李灼日数次以党政联席会之名决策“三重一大”事项，集中多了，民主少了;并以提高效率为名，未征求班子成员意见，自行签批行文，明确其本人兼任医疗设备采购委员会主任和采购组组长。这便为他日后以权谋私、权钱交易、跌入腐败深渊，埋下了伏笔。

李灼日当上海南省人民医院院长后，也曾耳闻其他医院领导在药品、医疗器械采购、基建工程项目等渠道中收受回扣，他自己也开始跃跃欲试。而一些药品、医疗器械经销商、工程领域老板也把寻租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甚至李灼日以前的一些老朋友，也前来投奔他。从内心修养来讲，李灼日放松了警惕，他认为自己辛劳奔波，克俭克勤奋斗了大半辈子，也该在经济上“宽松宽松”，在生活上改善一些了，家里人也该跟着沾点光彩了。

李灼日思想的蜕变，正好也满足了某些药品、医疗器械经销商，工程领域老板的“需求”，而这些人的“有所求”和极力的讨好，反过来，进一步助长了李灼日的骄慢心理。

李灼日手中的权力甚至吸引了某些商人从其湖南老家不远千里追随而来，与其交往更是投其所好，对他的关心照顾是无微不至的。李灼日想吃湘菜，有人会专门给他做，甚至打“飞的”亲自送上门。

正如在庭审中，李灼日痛心地回顾所说：“时间长了，习惯就成了自然，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混淆了情与法的界限。”“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后来，他主动把围着他转的某些商人介绍给医院有关部门负责人，大家一起吃喝玩乐。

在不法商人的“围猎”下，他的思想防线从吃吃喝喝开始，逐渐被击破，一步步被不法商人拖入了泥潭。

老友靠上院长这颗大树

李灼日调任海南省人民医院当院长后，他以前的老友刘大华等人也将业务扩展到了海南。不久，刘大华掌控的海南某医疗科技等公司都与省人民医院有业务往来。李灼日向医院放射科、超声科等科室主任介绍了刘大华。靠上院长这棵大树，有了院长这一深层关系，刘大华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快，他顺利拿下了多个医疗设备、医用耗材的采购项目。

拿下的这些医疗设备、医用耗材采购项目，有多大的获利空间，能赚多少钱，只有刘大华和李灼日心里清楚。双方各有所图，各得其利，二人的合作很是愉快。

2013年下半年的一天，李灼日以购房为由向刘大华提出需要50万元，刘大华同意并于次日将50万元人民币送给李灼日。2014年下半年的一天，李灼日以其儿子李小鸣在美国购房为由，向刘大华提出需要50万美元，刘大华当场答应并于半个月后在李灼日的住处送其50万美元。

此外，李灼日的儿媳妇怀孕、李灼日要到美国过春节等，刘大华都给其送钱。经查，为感谢李灼日的关照和帮助，刘大华于2013年下半年至2017年初，分六次共送给李灼日100万元人民币和53万美元。

案发后，刘大华在接受办案人员调查中，直言不讳地说：“李院长为我在省人民医院做生意提供便利条件，还有在拨付设备款的时候，都很及时给我们签字，所以我们能顺利地回笼货款，感谢的事就是必须的。”

帮商人揽工程收获颇丰

古语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理智的堤坝一旦崩溃，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李灼日凭借手中的职权，贪敛钱财的胃口越来越大。

在他主政海南省人民医院的8年间，可谓是大权独揽，小权也不分散。尤其对于工程之事，那绝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工程这类较为敏感之事，他的下属部门负责人也向来是避而远之。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凡涉及工程项目，对于能拍板定案的人，施工方都会出重金报答的，这早已成了行业的“公开秘密”。

长沙某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杨岩挂靠了多家公司，在李灼日的关照下，承揽到海南省人民医院关于放疗中心模拟治疗机移机项目、医院高能医用直线加速器项目外，李灼日还将海南省人民医院秀英门诊楼及内科楼通风、空调工程项目交给杨岩的公司做，在这些工程项目审批过程中，李灼日为杨岩提供不少方便和帮助。

当然，杨岩的公司在李灼日帮助下，获利颇丰。杨岩也明白，没有李院长的帮助，想承揽到省人民医院多个医疗设备采购和工程建设项目，那是不可能的事。为此，杨岩对李灼日一直心存感激，并多次提及要送线给李灼日。对此，李灼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原来，在李灼日上学和工作初期，他的大哥曾给予过他很多关照和帮助，李灼日对于兄长的照拂也是念念不忘，一直想要报答。哥哥退休后，曾提出想做生意赚钱，李灼日便将医疗器械生意人杨岩找来，授意他带着自己的哥哥做生意。对此，杨岩心领神会，他知道所谓的做生意，其实就是要好处费。

经查实，在随后的交往中，李灼日的大哥以购房为由向杨岩索要了140万元。李灼日的侄子李均（另案处理）在海口一家派出所工作，在来海南工作前，李均就因欠下贷款，差点被银行起诉到法院。作为公务员，李均担心自己被起诉到法院影响不好，便找到了叔叔李灼日帮忙，李灼日便把杨岩介绍给了李均，想让其帮忙处理此事。有次一起开车回家路上，说起李均贷款这件事，李灼日也当场请杨岩帮李均。2015年下半年的一天，杨岩按李灼日的要求，通过他人将40万元人民币交给李均，让李均偿还银行贷款。

2012年4月间，在李灼日的帮助下，海口某投资有限公司挂靠广西某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中标了海南省人民医院全科医生临床培养基地暨后勤综合业务用房合建项目，海口某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冯祥心里很明白，在当今建筑工程业界竞争白热化的状况下，拿到工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工程施工中的拨款、验收等很多事情，都离不开李灼日的相助。事实上，后来，冯祥的工程各项推进也得到了李灼日的帮助。2012年7月的一天，冯祥送给李灼日3万美元，以表谢意。

把控医械采购大捞好处

长期集行政决策权和经营管理权于一身，纵容了李灼日在医院重大事项上独断专行的行为。如他违规将一些公开招标项目拆分成几个子项目规避招投标;违规采取单一来源采购方式;甚至出现公开招标后，因对中标单位不合意又作废标处理的事情，以及在海南省人民医院物业管理外包服务项目评标结果得出后，李灼日又决定重新投标等违规事件。

李灼日利用其担任海南省人民医院院长的职务便利，帮助南某设备有限公司和海南某商贸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总经理陈强国承揽到省人民医院多个医疗设备和医用耗材采购项目。为了感谢李灼日的帮助，陈强国于2015年初和2016年初，在湖南安仁县的老家给李灼日拜年时，分两次各送给他40万元人民币，共计80万元人民币。

海南蔚霖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王小娥为了与李灼日搞好关系，以便在海南省人民医院承揽业务，在2012年上半年的一天，到李灼日的办公室送给他10万元人民币。后来，李灼日将王小娥推荐给省人民医院心血内科中心时任主任马建，帮助王小娥顺利承揽到省人民医院多个医疗设备采购项目。

就在李灼日屡屡受贿已经忘记缩手之时，他的不法行为进入了海南省纪委监察委的视线。

2018年2月11日，海南省纪委监委网站发布了消息：海南省人民医院原党委副书记、院长李灼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海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審查和监察调查。

2018年9月，李灼日被免去海南省人民医院党委副书记职务，10月被免去海南省人民医院院长职务。在海南省纪律检查委员会、海南省监察委员会对李灼日初核期间，李灼日担心罪行败露，2017年1月，让其姐姐李新琼在长沙将80万元退还给陈强国。

案发前，因为纪委调查，李灼日曾向另一名行贿人退还10万元。案发后，被告人李灼日的亲属代其退缴赃款473.9393万元人民币;两名行贿人及涉案的李灼日同事共退还100万元。

2018年12月28日，海南省纪委监委对李灼日涉嫌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

2019年4月22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海南省人民医院原党委副书记、院长李灼日被“双开”，通报中指出：李灼日与他人串供，对抗组织审查;多次违规收受礼品礼金;违规选拔任用干部;插手干预项目发包和采购活动等。

7月25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并查明：2011年至2017年期间，被告人李灼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医疗设备和医用耗材采购、工程项目发包及工程款拨付等方面为刘大华等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刘大华、陈强国、冯祥、杨岩、王小娥等人的好处费230万元人民币、56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共计573万多元。

不仅李灼日受到惩处，其大哥、侄子也接受了审查调查，侄子李均因构成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被判刑。李灼日事后也曾忏悔道：“要防止被兄弟手足情绑架，成为违纪违法的帮凶，就要做到亲兄弟明算账。不要让父子血肉情变成了父子‘割肉情。”

办案人员表示，“李灼日身为党委书记，不履行管党治党主体责任，还带头违纪违法，贪污受贿，以至省人民医院出现塌方式腐败，一批科室主任和中层领导涉嫌违纪违法。李灼日带坏了医院的风气，毁掉了一批人才，严重破坏了一个单位的政治生态。”

医院四任设备处负责人、两任基建办主任“前腐后继”，都发生违纪违法行为。海南省人民医院有多名科室主任、中层领导因违纪违法受到查处，有的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李灼日的陈述也许可以反映出他内心深处的悔恨：“我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是我咎由自取。”“我犯了严重错误，愧对党的培养，愧对省委及省纪委领导的信任和关怀，愧对广大职工的支持和帮助，愧对父母的养育和家人的陪伴……”

强化医疗领域监管应从源头抓起

李灼日走上犯罪道路的成因，有着与其他国家公务人员职务犯罪的诸多共性，但也有其自身的一些特点。对于自身而言，去除非分之想，常怀律己之心固然重要，但环境不良商贿盛行，监督不力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办理人员在分析李灼日腐败的主观原因时指出了客观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国家实行医药、医疗事业市场化的同时，相关制度和监管机制的调协出现断裂。表现在：一是医药及医疗器械生产环节上。医药及医疗器械企业准入制度不健全，市场竞争机制不规范，市场监管不到位。引发医药市场的恶性竞争，推动药厂及医疗器械企业普遍采取高定价、高回扣的低级营销策略推销药品。二是医药及医疗器械定价环节。价格管理失控价格与价值严重背离，虚高定价，为实施高回扣的营销策略创造了客观物质基础，给经销商预留较大的让利空间。三是医药及医疗器械流通环节。由于存在高额利润的巨大商机，客观上为医药及医疗器械经销机构及代理人行贿提供了便利条件。使销售人员以贿赂手段推销药品及医疗设备更为方便，更为隐蔽，滋长了医药及医疗设备贿赂的泛滥。四是医药及医疗器械使用环节。医药及医疗器械贿赂产生于购销领域，卻实现在使用环节。医疗机构——医院，处于优越的买方市场地位，拥有绝对的择取权，这就直接导致医院在医药及医疗器械购销活动中利用职权收受医药回扣。

正是由于医药及医疗器械购销领域存在的上述原因，才形成了医院及其管理人员利用职权收受贿赂的客观环境。

通过李灼日受贿一案，剖析其犯罪成因，办案人员认为，要有效遏制医药贿赂犯罪的势头，强化监管是关键，要强化监管必须抓源头，对重点和关键部位进行外围的预防性监管就显得非常必要。为此，办案人员建议，要建立“医疗系统行贿受贿不良记录数据库”纳入有关机关的监督管理范围，便于跟踪监督。将违法违规人员列入“黑名单”取消行贿药商在医疗机构的经营权、参与国家药品投标并予以通报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