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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消融的幻象世界
——解读草间弥生的艺术空间

2019-09-23安徽师范大学241000

大众文艺 2019年18期
关键词:草间圆点爱意

(安徽师范大学 241000)

草间弥生(Yayoi Kusama)的成名相比同一时代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贾斯培•琼斯(Jasper Johns)等20世纪的当代家都要晚一些,然而这种迟到的名誉并不影响草间弥生成为当下最热门的艺术家。其作品中大量重复波点的存在使她被人们冠以“圆点女王”的称号,并于2009年被英国《泰晤士报》选为“20世纪最伟大的200名艺术家”,2015年其油画《NO. RED B》(1960)以700万美元成交,打破了女性艺术家作品的拍卖纪录,草间弥生用自己的艺术不断刷新人们对她的认识。她的作品独具原创性,有规律的分布圆点,或者不断重复着某个符号把它填充满整个空间,她把作品面积上升到整个房间,让观众快速融入作品,进入她打造出的类似幻像的环境中。2011年至2012年“YAYOI KUSAMA(草间弥生)”展在马德里、巴黎、伦敦、纽约巡回展出,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负责人弗朗西斯•莫里斯作为策展人,他曾这样评价草间作品的魅力:“她使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让观众完全沉浸于她的艺术世界之中”,“我们无论是看水彩画中高密度描绘着的、颇具幻觉的细微形象时,还是被布满镜子的房间里那些无限反复的、色彩鲜艳的巨大圆点包围时,感觉都是相同的。观众完全沉浸在作品之中,可以将自己从日常的繁琐中解脱出来。”1可见,草间弥生的艺术不会受限于任何一种材质,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表达,她都能让观众融入其中,这样的带入感依托于艺术品本身内在及其外在的空间营造。事实证明,她的艺术给人最直接的触动都是建立在空间感的基础上形成的,当这个空间充满她自己选择的艺术符号时,就成为了独具个人风格的艺术空间。

一、在“空间”中无限的重复

在草间弥生的众多作品中,某个图案的重复出现是她艺术品的共性,无论是油画,雕塑,影像还是装置都是如此,这种蔓延的无限的图案成为草间艺术的象征符号。草间弥生第一次接触到被图案布满的空间得追溯到她的孩提时代,在她所整理的自传里有过这么一段童年回忆“我看见桌子上铺着一条红花桌布,然后环顾四周,发现屋顶、窗户以及柱子上都是相同的颜色的花。整个房间、整个身体都淹没在这些花色之中,自我完全消失殆尽”2。幼年家庭的暴力让她产生恐惧和焦虑并产生幻觉,她在这种布满相同颜色的花色中缓解了恐惧,说明这种充满空间的颜色分布可以带来一种精神发泄,在草间弥生的访谈中她用“自我消融”这个名词形容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在她的第一次创作《无限的网》中得以展现。“这张画无视于整体构图,也没有有视觉重心,反复呈现千丝万缕的恒常运动。这种单调会让观众感到茫然,进而慢慢被一种暗示与沉静的气氛感染,进入‘无’的眩晕中”3。草间弥生在自传《无限的网》里这样描写意欲为观众营造的感受。笔者将这种“无”的感觉理解为一种“知觉力”的消失,阿恩海姆的《艺术与视知觉》中用“知觉力”这个词来形容画面中的作用力。举例说,在一幅绘画中的一截墙壁,如果看上去是垂直的,它就是垂直的,这种感官上的判断就是“知觉力”。在草间弥生的这幅画中,她削弱这种“知觉力”对画面的影响,从而达到让观众在感官上对空间感判断混淆的效果,以表现出她所说的“自我消融”的感觉。

这种视觉效果依赖于作品展出的形式与空间大小,而草间弥生并不满足于仅仅在画布上展现出这样的效果,她希望让作品中的界限消失,把她的“无限”持续下去。1967年,于伍德斯托克她自导自演电影《草间的自我消融》(图1),在电影中她穿戴着特制的彩绘圆点衣帽置身野外,牵着满是圆点的马,身后的池塘也被她用沾满颜料的笔刷在水上画满了斑点,对于这次表演,她无疑是从中得到很多满足和治愈,使她在之后的装置艺术中延续这些特征。2001年装置作品《揽镜自照》中,她用镜状的球体铺满广场,塑造出一种里外延续的无限视觉。著名的《镜屋》系列作品,通过加入镜子的手段彻底打破空间的界限,随着镜子互相间的反射延展,她完成了作品中圆点元素的无限循环,产生的“自我消融”感越发强烈。她在自编的书中写过:“‘自我消融’是我最感兴趣的主题,我通过持续创作同一件东西,使我完全埋没于这个圆点之中。这就是Selfobliteration(自我消融。”4“自我消融”有效的缓解了草间弥生的神经疾病,获得了心理解脱,这种精神减压的状态对观众而言也是同样的。

图1 草间弥生《草间的自我消融》 摄影 1967年

图2 草间弥生《母亲的肖像》素描 24.8×22.5cm 1939年

元素的重复是草间弥生艺术中核心要素,它能给观众带来一种“自我消融”感。对空间的架构扩大了这种视觉效果,包围个体,使个体的个性融化于群体之中,达到一种个体不存在的错觉,当这种概念产生成为艺术品时,草间弥生的作品就是完美的展示。

二、在“空间”中由圆点产生的幻像

提到“圆点”这个概念,草间弥生无疑是最好的使用者。如果说前面提到的重复感在同一时代有很多相似的作品而并不是草间弥生所特有的风格的话,那么加上“圆点”这个要素,就是她最独特的风格。

草间弥生对圆点的痴迷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早在她幼年时期的绘画中就布满了圆点,如《母亲的肖像》(图2)。“打孩提时代起,我就一直画圆点,通过创作圆点并使其发展,我认识到自己的生命”5在她的自传里有这么一段描述,对此她还做出过解释“圆是平面的,且没有活力;而圆点则是立体的、无限的。而且圆点还象征着生命、月亮、太阳、星星是由数亿颗圆点构成的。这是我最核心的哲学”6。不难看出她很清晰的分离出了圆和圆点的关系,圆点对她而言是生命的象征,圆点就像细胞,她创造圆点的行为就像细胞分裂繁衍的过程,这样看来确实没有比圆点更加适合表现生命的符号了。

关于画面中圆形和圆点的联系,她所指的圆点是她作品中所展示的那样,因艺术空间的大小变化产生的整体与局部间的差异。在整个空间里“点”的元素通过重复排列,会产生别的形状,而从局部上来看,单独把圆点拿出来,又都是圆形的状态。圆形在形状中具有特殊性,查拉特•罗艾斯曾用实验证明人的知觉对圆的情有独钟:儿童总是从一堆形状不同的物体中挑出圆形形状的物体,实验结果被写在阿恩海姆的《艺术与视知觉》一书中,他得出结论:“圆形是一种最简单的视觉样式,当刺激物比较模糊时,视觉总是自动地把它看成是一个圆形,圆形的完美性往往特别引人注意。”7草间弥生把圆形放在一个很大的空间中缩小成圆点并加以排列所产生的视觉效果,都是给观众带来强烈关注力的形状,将如此众多的强烈元素重复组合再一起,观众会在繁复的圆形暗示下本能性的关注每个点,却因为充满同一元素的画面,将视觉处于一种找不到“中心”而精神分散的状态。两种感觉同时存在,进而产生类似幻觉的效果。

草间弥生将这些圆点通过空间无限放大,产生十分冲击却又不真实的视觉效果,在《无限的爱》(图3)、《无限镜屋——满载生命光辉》(图4)等一系列以镜子为材料的装置艺术作品中,材料和彩色的圆点灯光互相投影反射,形成一种无限的幻像般的圆点世界。观众进入暗色情景的镜子屋,陷入一个重复的,可以实现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奇幻空间,“镜屋”系列在笔者看来是草间弥生的空间艺术最形象的展示。

图3 草间弥生《无限的爱》 装置艺术 1966年

图4 草间弥生《无限镜屋——满载生命光辉》 装置艺术 2011年

三、在“空间”中表达对万物的爱意

深寻草间艺术“无限”的出发点,她将其归结于对一切事物的永恒爱意。

2019年3月7日名为“爱的一切终将永恒”的草间弥生个展登陆上海,再次在国内引发草间艺术的热潮。在她的自传“生•死•爱”的一章中,她写道“我以为,永远的爱不仅存在于人类身上”,“为艺术所拯救的我向世界上的万物发出我所有的艺术中蕴含的‘爱是永恒的’这一信念。”8由此可见,她的艺术是以人为媒介在万物中找到永恒的,包括对对宇宙、生命、和平等一切可见或不可见事物的寄托,使其达到“永远”的目的。正如她在《IDOL MAGAZINE》2010年访谈中讲到:我想将全人类的爱传到永远,展览中的这些作品无一不是在述说她的热情,她的希望,她的“爱意”。

如果说早期草间弥生在美国的前卫艺术活动是她对遭遇患病、家庭决裂等痛楚的宣泄与治愈,那么在进入20世纪后,她风格的巨大转变正是在其努力展现她所宣扬的“爱是永恒”主题的产物。2004年,题为“KUSAMATRIX”的个人展览在东京的森美术馆开幕,展览中名为《嗨,你好!》的几件装置艺术不同于曾经严肃、怪诞的装置,而是以几位清纯可爱女孩的形象示人。玩偶般的造型,鲜艳斑斓的颜色,众多女孩形象的挂件步满整个展厅。这是她对她未曾实现的梦幻清纯的爱意。步入20世纪的草间弥生用更加大胆、直白的颜色,涂抹着述说爱意的艺术品,开放的郁金香雕塑分别被命名为《幻之华》(图5)、《香格里拉之花》《香格里拉的郁金香》《生命赞歌•郁金香》被世界各个机构收藏。扭曲的茎秆,硕大的花苞,充满对生命力蓬勃的暗示,它更像一种增殖的符号,被圆形的细胞构成,像基因序列一样螺旋,显得既真实又怪异。这种带有“生命性”的符号成为草间弥生艺术中乐于使用的元素,在她2009年的绘画《爱在绽放时的喜悦》、以及2012年绘画《爱散发着光芒》中,夸张的丙烯色彩,纠缠紧密的图形,仿佛细胞组织般的维持着画面的生命,我们不难想象如此客观的爱意,是草间弥生对永恒的新定义,即是生命。在她看来生命的增殖、繁衍是无穷尽的,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希望与力量,在自传中她写道:“不断地使我从拂之不去的自杀妄想中解脱出来的就是对艺术的向往和独一无二的生命力。”9这或许是使她艺术充满生命力的缘由。

图5 草间弥生 《幻之华》 装置材料 2002年

在经历了疾病缠身、脱离家庭、贫困潦倒、失去爱人等种种挫折后,回到日本的草间弥生仿佛释怀了一般,开始重新审视生死,并决定用热爱的方式生存下去,对于她步入20世纪后发生的转变,我想都与此有关。她爱她的艺术,就如同她对生存的渴求一样,每一件艺术品都仿佛是有机的独立生命体,拥有着细胞和组织,它们可以分裂、衍生出新的生命。正因为她对青春、幻想、生命等一切都报以希望,用艺术的方式去栽培它们,将其化作现实,就像一座生态园般,具备着生长、开花、结果、重生的独特功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她对“生”的意识化作对万物的爱意,体现在其作品中。

再回到她2019年在上海的那场画展“爱的一切终将永恒”。展如其名,其绘画作品《让我们为青春呐喊》(2018年)、《我想做个漫画家》(2015年)(图6)、《降落在花园天堂》(2013年)(图7)又何尝不是在诉说一段缺失却又憧憬的爱慕,她用强烈的对比色,夸张的面部符号,一如既往的点面构成,打造出一幅幅生机勃勃的画面。在这些画中我们可以看到风格的延续,也感受到前文中提到的独有生命力。锯齿状的触须,细胞状的构造,仿佛单细胞生物般的各色形象,在被其天真感化之余,我们也不经赞叹这样充满“生命”气息的画作是真挚的爱意表露。相比之前从表象蔓延的无限空间与圆点,或许现在的“无限”显得更加抽象与主观,但这才是真正“永恒”的空间。“因为真正的爱是无限的,但是更是有限的”10,带有这样信念的草间弥生,把自己的生命尽数投入其中,并在之后的岁月里依然坚持,在她的艺术世界中生命是能量也是动力,她对万物的爱都因此变得充盈。

图6 草间弥生《我想做个漫画家》 布面丙烯 194×194cm 2015年

图7 草间弥生《降落在花园天堂》 布面丙烯 194×194cm 2013年

注释:

1.草间弥生著.周以量译.圆点女王,草间弥生[M].中信出版社,2015:49.

2.草间弥生著.郑衍伟译.草间弥生•无限的网[M].木马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10:44.

3.草间弥生著.周以量译.圆点女王,草间弥生[M].中信出版社,2015:72.

4.草间弥生著.周以量译.圆点女王,草间弥生[M].中信出版社,2015:21.

5.草间弥生著.周以量译.圆点女王,草间弥生[M].中信出版社,2015:11.

6.草间弥生著.周以量译.圆点女王,草间弥生[M].中信出版社,2015:11.

7.鲁道夫•阿恩海姆著.藤守尧 朱疆源译.艺术与视知觉[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235.

8.草间弥生. 圆点女王,草间弥生. 周以量译,中信出版社,2015:141.

9.草间弥生. 圆点女王,草间弥生. 周以量译,中信出版社,2015:145.

10.草间弥生. 圆点女王,草间弥生. 周以量译,中信出版社,201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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