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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故乡

2019-09-22阿来卢一萍

时代邮刊·下半月 2019年11期
关键词:范畴书写故乡

阿来 卢一萍

故乡对人的意义十分特殊,对作家来说尤甚,许多作家创作之源就是他们的故乡记忆。阿来就曾经说过:“在我写作的这30多年时间里,中国社会急剧变化,这种变化最大的结果之一,是乐于表达乡愁的中国文学也很难回到往昔的故乡。但对我来讲,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惆怅。因为只要有少年时代那些身体性的记忆存在,那些对世界的原初的感触存在,我就拥有一个完整的故乡。”

在他看来,故乡不仅仅只是血缘范畴上的,我们应该还有一个更大的故乡,更大的故乡可能是一个文化范畴。

文学让我们把故乡的概念放大了

记者:1994年5月,您开始了《尘埃落定》的创作之旅。这个过程是怎样的?写完之后是什么感觉?

阿来:写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其他人对这个地方不懂,没有人书写过、诠释过,比如土司制度,但需要我自己去找材料来研究。到了这个时候,也就不着急了。我过去看别人又发表作品了,难免会有点急,非要写点东西。我中间就有8年时间没有发表作品。我1994年写完《尘埃落定》花了几个月就写完了,但不能出版。出版社让改,我坚决不改,我说这本书只有一个情况可以改,那就是错别字。我也不急,不能出版就算了,我自己写了,我自己很舒服,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盲目的。之前读了那么多经典,而且现在还在读,不管是从文本上还是从语言经验上来说,我都有信心。1998年《尘埃落定》出版后,我说写完这本书就行了,我和这个故乡纠缠不清的东西有个交代了。

记者:您是怎么理解故乡的?

阿来:其实,我对故乡的概念可能跟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我们中国人说故乡,就是自己的出生地。我的出生地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很小的一个村子,我早年的中短篇小说,后来的长篇小说《空山》,差不多就是以这个村子为背景写的。当然,比这个村子更有概括性。后来我发现,我们对故乡的看法一直都有些局限,可能只是从血缘范畴上去考量它。我们应该还有一个更大的故乡,更大的故乡可能是一个文化范畴,不光是血缘范畴。我之前说过,如果不是整个青藏高原,至少是青藏高原东部,横断山区,是我的一个更大的故乡。这就是一个文化范畴上的认知。

记者: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那个所谓的小地方,其实是一个无限大的地方?

阿来:可以这么讲,文学让我们把故乡的概念放大了,但是我希望不要太大,太大也把握不住。我们在文学上即便写再小的一件事情,都可以以小见大。我们要在特殊性中找到普遍性,没有一个小中见大、大中有小的观念,可能就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现在,我们的文学往往强调一个方面,却忘掉了另一个方面。比如我们强调要深入生活,那么就一門心思深入生活;我们说要提高见识要读书,我们又一门心思去读书,却没有去想这两者怎么结合起来。老读书,成了书呆子;老深入生活好像原汁原味的生活呈现得很好,但没有让它升华超越的能力也不行。所以我觉得,我们可能应该在这两者之间不断往返,最后才能建立起一个自己的文学世界。

记者:抛开文学的、诗意的因素,能说说您的那个村庄吗?也就是马塘。因为它会因您而成为一个重要的地方,也无疑会因此而改变其原有的面貌。

阿来:马塘过去也重要。它在茶马古道上,是个驿站,刚好在一座4000米高的大雪山下面。现在当然不太重要了。但你读晚清甚至民国初期的史料,这个地方都频繁出现,它都是交通要道的一个重要节点。

不能只书写“陷落”而不注意新生事物

记者:现在有个时髦的说法故乡在“陷落”,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阿来:其实我不太同意“陷落”这个说法。认识今天的农村,要放在大历史趋势中来看、放在变化的进程中来看。这种现代性的发展有的地方慢一点,有的地方快一点。工业化到来,城市化出现,人们往城市集中,往非农业、往工业和服务业集中,形成了农村人口的转移,这是必然。一方面,传统的小农业经济效益不高,提高效益的方式最可靠的是集约化;另一方面,集约化过程中剩余出来的劳动力就要向别的行业转移。比如英国的圈地运动,后来很多国家都经历过这样的时期。后来,我们看到的一些拉美小说,包括美国一些作家的小说,就书写了这方面的内容。比如《百年孤独》,就是放在工业化、全球化这个背景下的。还比如斯坦贝克的《愤怒的葡萄》,这部作品虽然写的是农村美国的农村,但已经不是以前的农村了,而是适应现代社会高度组织化的商品化的农村。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是“陷落”,倒不如说是传统农村的解构与新型乡村的重建。

旧的乡村秩序因为生产方式转变了,它必然要变化,仅此而已。全世界的人要吃粮食,要吃肉,要喝奶,不可能不消费农产品,但是那个旧有的乡村组织方式不行了。前段时间我去四川渠县我们作家协会定点的一个扶贫村,看到农民走了,农村的土地都是荒芜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会回来了。但土地流转后,公司进来了,带来更好的经济作物品种,更好的、更可靠的生产技术,更高效的管理方式,更能面对市场需求的供销渠道,这些是传统的小农生产模式是无法做到的。对农村而言,这就是一个重建的过程。所以我们文学书写中,只是基于同情而书写“陷落”的一面,而看不见重新建的那一面,这是很不全面的。对旧的东西有依恋,其实就是习惯而已。真正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没有到“陷落”的程度。

当然,历史进步的时候,总有一部分人要作出牺牲。我们的问题是,中国农民为此付出的太多,城市和工业不能只在剥夺农民的基础上发展,要考虑反哺农村的问题。今天,国家已经非常重视这个问题。这些年的新农村建设、精准扶贫都是对这个问题正视的结果。所以,总体来讲,文学不能只说“陷落”而不注意到新生的事物与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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