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的生育排队，名校班主任被家长食疗避孕

吴云香

排队在现实生活中屡见不鲜。超市买单要排队，乘坐飞机要排队，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做课间操也要排队。排队本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但不知从何时起，“生育排队”也渐渐成为不成文的规定，甚至酿出不少祸端。浙江省女教师方芳含泪向本刊记者讲述了她辛酸的“生育排队”史……

隐忍，怀孕还要排队

方芳1988年生于浙江省杭州市，大学毕业后进入一所还不错的私立小学任教。丈夫黎鸿与自己同龄，也是老乡，在杭州市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两个大龄男女经朋友介绍相识，相处半年后彼此觉得合适，于2015年8月结婚。

得知黎鸿娶了一所重点小学的教师，不少人都向黎鸿投来了羡慕的眼神：这下你家孩子的学位都不用愁了！是啊，在大城市，小孩读书学位难求！有个自带学位的老婆，黎鸿心里乐开了花。黎鸿的父母也特别开心，期待着早日抱上孙子孙女。哪知，横亘在这个家庭面前的，还有“生育排队”这个难题……

全面放开二胎政策以来，中国家庭不再受“单独二孩”或“双独二孩”政策的限制。方芳所在的私立小学以女教师为主，占比高达70%，其中育龄女性不在少数。2016年开始，不少女教师纷纷怀孕，其中不乏高龄孕妇，需要保胎、调休等。一时间，人手明显紧张。为了应对这种局面，学校所属教育集团紧急制定了“生育排队”规则，结合女教师的年龄、工作年限、是否二胎等因素，给尚未怀孕的女教师们“排排队”，方芳怀孕年龄被排在了2018年！

而对于“生育插队”的教师，则将根据实际情况给予降薪、辞退等处理。

消息一出，全校哗然。方芳和黎鸿也不满：“这不是侵犯人的生育权吗！”两口子计算着，到2018年，方芳就30周岁了，年龄会不会有点大了？

学校董事会召开大会，向各位教职员工解释：生育排队，实在是无奈之举！一方面，教师的生育权要保证;另一方面，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也要维持。“如果学校办不好，我们在座的各位老师的薪资福利、学位优惠也得不到保证！”

学校早有规定，只要是在职教职工子女，进入本校无需经过考试竞争，也无需缴纳高昂的各种费用，只需“象征性”地交一点书本费而已。而该校一向以教育质量水平高得到认可。这个规定，对绝大部分教师而言，还是极具诱惑力的。

方芳很纠结，公婆却以小夫妻年纪不小，自己也年纪正好，可以帮忙看孩子为由，希望方芳和黎鸿尽早孕育孩子。黎鸿也是左右摇摆。

但是不久，方芳亲眼目睹“怀孕插队”的同事杨美被变相辞退，她不淡定了。杨美因是二胎，又已是38岁“高龄”，孕期反应严重，只能卧床保胎，还时不时要住院观察。

方芳去看望杨美时，一脸憔悴的杨美说辞职后家庭经济压力骤增，夫妻关系因此不断恶化，就连一向催生二胎的婆婆，也经常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动辄说自己只会手心朝上向老公要钱，话里话外说自己太过娇气。

由于家里的学区房对应的只是一般学区，家中大宝读的是普通公办小学。本想二宝能读一下私立小学，现在“丢”了一个学位，以后二宝的学区房还要慎重考虑。“你年纪还轻，是先保住工作，还是先要孩子，你可一定要想清楚啊！”

杨美语重心长的劝告让方芳下了决心。自己和黎鸿都来自普通家庭，目前在杭州也只是举“六个荷包”之力才买了一套小两居，周边学区也是“菜场小学”。她和梁鸿一商量，两人都决定接受学校的“不平等条约”，等到了排队时间再怀孕。除了隐忍，还能怎么办呢！

至于双方父母的催生，就由小夫妻各自去做自己父母的思想工作。

无奈，越着急越怀不上

这期间，方芳在工作上尽心尽力，还被评为学校“优秀教师”，当上了班主任，工资也涨了一大截。

终于到了2018年！“造人大计”可以开始了！“听说你们年轻人老爱吃外卖，这怎么能行呢！”为了照顾小两口备孕，婆婆还特意从自己家赶了过来，精心准备一日三餐。可是六个月过去了，方芳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两人都正是30周岁的年纪，双方身体健康，也做了国家要求的免费孕前检查，日常饮食也很注意，怎么就怀不上呢？

方芳去找熟悉的姐妹询问，对方却一脸坏笑：“你是不是对老公‘双规（规定时间、规定次数）了？”“怀孕这事儿呀，还是要顺其自然！精神压力太大可不行！”

话虽如此，但是学校的规定是要在这一年内怀孕，如果一年内怀不上，过期作废，隔一年度才可以再怀孕。方芳始终心存焦虑，可是越焦虑越怀不上。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终于，婆婆也忍不住了，旁敲侧击：“不会是你们还想糊弄我这个老太，还想着多过几年两人世界吧？”

方芳有苦难言：“妈，前两年的‘两人世界不也是学校要求的吗？”

2018年9月，方芳所带的班级进入六年级，面临小升初。作為班主任，方芳工作比以往更加繁忙些。有时候，婆婆忍不住唠叨：“你都31了，还这么一心扑在工作上，都说女人年龄大了不好生孩子……”话没有说完，方芳就不耐烦了：“妈，按周岁我才30岁，你为什么总要把我的年龄往大了说！”“妈不是担心嘛！你要么去看看医生？”

经过查询，方芳得知30-35岁女性每月怀孕几率大概在15%，备孕9个月未怀孕需要去医院就诊，以节约生育时间。婆婆话糙理不糙，2018年9月20日，方芳就拉着梁鸿到一家三甲医院孕前门诊做了备孕检查。

“方老师，原来是您呀！”接诊大夫一句话，方芳和丈夫诧异不已。“不好意思，我不认识您……”“我家女儿赵雅就在您班上啊！我在女儿班级照片上看过您。平时都是孩子姥姥接送孩子，我这工作也忙，您不认识我很正常啊。”赵医生热情接待了方芳夫妇，向他们推荐了优生优育套餐。

做备孕检查遇到学生家长，方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可能是看穿了方芳的心思，赵医生还说：“现在都讲究优生优育，怀孕前做个检查，正常！”得知方芳因学校生育排队规定而焦虑，赵医生还安慰了一番，让她放松心情。

可是没几天，方芳就被年级主任请到了办公室“喝茶”。主任开门见山，说她所在的班级家长联名要求方芳等学生小升初毕业后再怀孕。

“什么？！”自己要备孕的事儿学生家长们都知道了？原来，除了班主任所在的家长群，还有一个班主任不在的家长群。想来想去，肯定是赵医生（学生赵雅的父亲）将自己做备孕检查的事捅了出去！“你现在也不要追究是谁放出的消息了，不管哪位家长都很重视孩子小升初，你要不就等等再怀孕？”

“主任，您也是女人，好不容易排队轮到我……要么您新选一位班主任吧！”方芳不禁落了泪，主任也无话可说，只好答应换班主任。

可是，换班主任又遭到了家委会的家长们集体反对，理由是方芳工作做得很好，和家长们磨合很好，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影响了孩子小升初，你付得起责任吗？！”方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别人家的孩子们，面临人生中一个重要关口;另一方面是自己家未出世的孩子，如果今年怀不上，自己还要再等到2020年……孰轻孰重，难抉择啊！

这时，医院的全部检查结果也都出来了。方芳和梁鸿身体各项指标正常。

“算了，算了，别纠结了！”梁鸿安慰道，“那我们就看孩子跟我们的缘分吧！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怀上，我们就什么时候要！不去管那么多！”

爆发，是谁喂的避孕药

很快国庆假期到了。一天，班上学生高媛媛的父亲高峰联系方芳，说想找她谈谈自己的孩子。作为尽心尽责的班主任，方芳痛快答应了。高峰是蔬菜批发商，离异，在本市有房子、无户口，相比学生家长们动辄是医生、教授、公司老板，家中名车豪宅无数，高峰是属于“底层”的。

但方芳一向一视同仁，对高媛媛也很照顾。只是高媛媛的成绩一向居中，不急不缓。作为班主任，她也希望学生的成绩都能往前冲一冲。

没想到，高峰却送了一堆绿色蔬菜。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方老师对孩子很好，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自己知道方老师有家庭计划，现在的食品安全问题频出，“病从口入”，所以就送些菜。“这些都是绿色有机蔬菜，在一般菜场可都是买不到的。”一般的家长百般阻挠自己备孕，而对比之下，这个家长显得十分贴心了。方芳想到婆婆经常在家嘀咕，说在城里有钱也买不到好吃的菜，“和农家的菜，就是不一样的味儿！都是被农药催出来的！”她有些心动。

而她也不能这样收取学生家长的送礼，有违师德师风。最后，经两人多番推辞商量，高峰向方芳每周送一次有机蔬菜，方芳则按市场价九五折优惠，每次付费300元。“行，那我又多了一个固定客户！顾客就是上帝，您有什么偏好的蔬菜，也提前和我说！”

然而，直到2019年7月这届学生都毕业了，方芳还是没有怀孕。婆婆催促她再去医院检查，梁鸿也产生了怀疑：这都备孕一年半了，还没有动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婆，会不会是赵医生有私心，私下篡改了我们的检查结果？比如说明明查出了问题，却告诉我们没有问题。这样当然怀不上啊！”

方芳皱了眉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婆婆经常念叨，以往的小夫妻结了婚，第二个月就发现怀孕的比比皆是，而且经常是一年生一个，三年抱俩根本不稀奇。

夫妻俩觉得不妙，赶紧换了一家三甲医院重新做检查，没想到检查结果提示方芳的一项激素水平过高！

方芳和梁鸿怒气冲冲找到学生家长赵医生：“当初就是你将我备孕的消息传播到学生家长群的。你是不是怕我怀孕影响你家孩子升学，故意伪造了一份各项检查结果正常的报告？！”

赵医生赶紧辩解：“我只是个普通父亲，确实是我传播的消息，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伪造！”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赵医生找到医院有关部门，调取相关监控，确定方芳和梁鸿的检查报告均为真实记录。

赵医生也看过最新的报告，直觉蹊跷，将方芳夫妇俩推荐去生殖免疫门诊著名专家看诊。专家看过报告，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浇了下来：“你激素水平这么高，吃着避孕药还想怀孕？！”

方芳大呼冤枉：“这一年来别说避孕药，我连一颗感冒药都没有吃！”

根据专家意见，像方芳这种激素紊乱，以后如想怀孕，还需要好好调理，一年半载之内怀孕很难。

经医生仔细询问病史，疑点锁定在了她的日常饮食：学生家长高峰送的绿色有机蔬菜！

2019年7月20日，又到了高峰定期送蔬菜的日子。一收到蔬菜，方芳就迫不及待将其送到了有关食品质检部门。检查结果让人跌破眼镜：这些所谓的绿色、有机蔬菜，含有大量的避孕药成分！

高峰先是表示“不可能”，有人动了手脚，然而一句话不小心拆穿了他：“小升初都已經结束了，我怎么还是按惯性这么做呢！”在铁的事实面前，他痛哭流涕，全招了：作为单亲父亲，女儿在他心里占有重要地位;之前因为运气好，能进入这所学校读书，但如果女儿不能以好成绩上好的初中，他的所有希望就破灭了……“所以，我是为了女儿，才出此下策啊！”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呢？！”方芳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紧握着拳头，但还是架不住浑身颤抖。谁能想到，这个最弱势、最温顺的家长，竟然下了这么一盘大棋！她愤而报警，高峰被警方带走。

教育本是阳光的、向好的、向上的，可是为了孩子的教育，一方面学校不允许孕龄老师插队怀孕;一方面家长们也不允许老师怀孕，更有甚者还给老师下药。如此不择手段，不仅给当事教师，也给自己的孩子，带来了沉重的阴影……

编辑张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