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间（组诗）

日 照

一大片阳光下，依旧是寂寥的村庄

田野上偶尔跑过一只野兔，寻觅

年迈的母亲，坐在院子里

瞭望远处的庄稼。日子的高处

阳光洒下均衡的光芒，洒下北纬三十八度

偶尔的雷鸣和阵阵风声

锄禾的人在阳光下低头，一把锄头

用钢铁的回音，斩断芜杂和蒿草

擦一把汗水，七月就近了

如果在下午，山谷会留下巨大的空

留下无数的野花恣肆、无拘无束地盛开和凋零

只把这些金子般的照耀，当作消逝的掌声

自己和自己的舞蹈

鸟 鸣

一些可以入梦，一些可以入酒，而更多的

被千万次忽略。欣欣然的日子

音乐烂醉如泥，只有这琐碎的鸟鸣：急促

轻快。仿佛故乡山涧的流水

依然在葱郁的七月迂回

更多的鸟要飞过来。向着天空

留下飞翔和赞美

也留下它们对大地的敬畏，留下

对陌生者的寒暄，对沉默者的呐喊

水边的月亮

“我能想到你的小

你的谦卑与低调

你躲在故乡的地图上

一幅画的落款旁”，你升起。落下

水声淹没了乡村的恬静，蒿草摇曳着旧时光

在水边浣纱的女子，还有着前朝的清纯

在岸边望月的志士，还有着最初的雄心

一江春水，有着奔泻的欲望

水边的月亮，升起在遥远的他乡

如同躲不过夜晚，月圆之夜

更多的人顺流而下，在生活的孤旅上辗转

迂回，聆听这些低处的语言

说出内心的欢愉。而那些无法言传的事物

在河水里闪亮，收下更多的清辉

我依然爱着那些大雪？

我依然爱着那些大雪：爱着

大雪中那些跋涉的人，爱着

被大雪掩埋的落叶和小路

当沸沸扬扬的雪自天而降，众生

开始低头。多么寂寥的日子

远行的一个人，开始怀念

大雪，不可阻挡。大风

不可阻挡。在大雪中默立

或者思过，我聆听到远方的窃窃私语

看见迂回和奔跑。而更多的雪花

被忽略

我依然爱着那些大雪：步伐整齊

远离温暖。仿佛完成了我

未完成的事情

键盘上的流水

有时候，心乱如麻

执拗的文字，拥挤，在烈日下跳跃

故事更远了，没有高潮

一个人面对空白，说不出甜蜜

背叛者在自圆其说，告密者

遁入荒野。只有键盘上

流水舒缓，在夜色里迂回，仿佛被忽略的一个人

在远方聆听

越过最后的栅栏，山路崎岖

只有阳光的照耀是不够的，只有叮咚的回音

是不够的，当键盘被水声淹没

我只想停下来，聆听远方的雷鸣

带来闪电的回音

如 果

如果一场雨来得更早一些，如果键盘上的争吵

沉入夜色，时间的动车上

会跑过更多的骏马，跑过跑青的羊群

如果一条河可以回头，如果这些思想和手指

逾越万里沙丘，在高高的白狼山上舞蹈

那些鸣唱和祝酒词，盛开在八月

如果允许，我可不可以说

错过的路上，依然有相逢一笑

空空的山谷，依然有自由的高蹈

八月的午后，我曾来过。不会留下叹息

不会留下苍白的赞美，更不会留下热爱和掌声

群山面带桃花，俯瞰流水和浮云

当一场大雪沸沸扬扬，群山沉默

只给我们躲避和相爱的理由

写 信

写下的五月没有站台，写下的阳光

没有温暖……沿着时间，是一支笔

在低处的停顿，在停顿时的垂首

故人还在风里，故事没有尾声

当邮差取走内心的灯盏，一封草色的信

凌乱，没有高潮

沿着笔的指向，文字的血

流淌，思想的潮水漫过堤坝

只有这旷阔的草原、沉默的群山

无从落笔，只有这斑白的鬓发

烁烁生辉，仿佛一声叹息

被装进信封里

云水间

我不得不说：天空真的很辽阔，大地

真的很宽广。如果你来

这依然辽阔的七月，容得下我们无边的畅想

偶尔的抒情

有人在烈日下劳作，重复着真理和幻象

有人在小店里聚会，祝酒词被千万次举起

我沿着六股河来去，聆听涛声追逐的声音

更多的雄心壮志，被淹没

更多的朴素和真实，沿着流水迂回

在暗夜里向前，我和一只大鸟在都市里巧遇

云水间，花开的时候

我听见有人在夕阳下喊我的乳名

这日子静静的

仿佛不曾来过，仿佛花朵不曾谢过

仿佛巨大的空谷：留下巨大的空

这里的黎明静静的，这里的傍晚静静的

甚至：几声突然的犬吠，也是静静的

争吵的人，不再争吵。而远山

只在远方端坐，静观流水远去

静待鸽子飞回

这日子静静的。静得可怕

静得没有任何理由

月 光

我知道：它只是一条无声的河

在流淌。途经我的寂寥和慌张

在这广漠的大地上，众生低矮

繁华易逝。早行人在瞭望雪山

多少私语成为风景的一角，招展

谁在月光下祈祷？谁的岸畔上抚琴

听歌的人自有不为人知的掌声，当桎梏

成为脚下的泥土，当一场大雪

成为故乡的替身……只有月光

洁白。无言。缓缓转身，向着来路

铺展：一切都在注定中轮回

一切都在轮回中向前

镜 中

更多的白发已无处遁形，愁苦的脸上

春天遥远。而晴空里的一声鸟鸣

居然震裂这些易碎的事物。伸出青筋裸露的五指

生活是一晃而过的穿堂风。沿着峡谷

花在镜中开，也在镜中败

更多的人，要在镜中转身

交出善念和隐秘，交出童稚和时间

而那些北上的动车，要在镜中握手

向大地行注目礼

当我开始默念故乡的秋月，这日子

一天天凉了，镜中的世界

有了几分模糊

致 敬

向路畔被忽略和践踏的野花致敬

向遥远和依然闪烁着光辉的星子致敬

向奔跑的少年和天真的狂野致敬

致敬，因为遥远，向着大地行注目礼

千万次握手

因为梦里的花开，没有眼淚

因为星子的天空，没有乌云

当我卸下虚妄的面具，返回镜中

我还要向一滴水致敬，向纷飞的翅膀致敬

向隐姓埋名者致敬，甚至

还要向轻轻的叩门声致敬，向带血的咳嗽致敬

向内心的哭声致敬

突然的一场雨来自天际。偶尔的抒情

需要时间。停顿和独蹈也许各不相同

而我的致敬，没有边沿

沿着涛声和草色，我向低矮的众生致敬

向远去的背影和跳动的灯火致敬

吉尚泉，男，1969年生，辽宁建昌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六股河，多少黎明一晃而过》，报告文学集《创业魔法师手记》，文集《岁月的手记》（合著）。有作品刊载于《星星》《诗刊》《牡丹》《上海诗人》《北方文学》《滇池》《诗潮》《绿风》《诗林》《中国诗歌》《中国诗人》《边疆文学》《北方作家》《鹿鸣》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