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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巴依·西域辞(组诗)

2019-09-20赵香城

回族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天山大漠

赵香城

昌吉九章

多少云神纷飞而来落进你的波心,多少风神纷拥而至吹皱你的波粼,

天池,无数诗神从遥远的天边前来叩拜你,手握一山松涛,为你蘸雪作赋。

山光水影,松风鸟啼,兽迹,天语,共同筑就你这西域山水之首府,

而这首府神秘的酋长呀,定然是一位号令“天山万笏耸琼瑶”的美神。

人说你是一池澄碧,我说你是一朵巨大的雪莲,在天山的怀抱里温馨地盛开,

你那馥郁之美,你那清纯之爱,招引得众山男神迷醉于这天仙之居。

博格达峰是伟岸的护花之神,千年万载,永远捧着一颗圣洁的心,

它爱这一朵雪莲,爱这朵天下最美的雪莲,那一波波玉色的花瓣儿,永远不会凋零。

这是一个不大的地方,这是一个神秘的区域,不知从何处修来的福气,

一池神酿,贴在它阔大的唇边,引得满天星斗夜夜豪饮。

它派遣贴身卫士博格达峰,向远来赴宴的仙客挥手致敬,

于是,这个不大的地方名声远播,京城里的文人为它起了个名字——阜康,阜康。

西行的骑手,你可愿用爱的目光,把天山的千峰万壑抚遍,

西行的骑手,你可愿用爱的双手,把天山的千泉万瀑捧起。

西行的骑手呀,去踏风破浪,去追寻博格达山间芬芳的精灵吧,

一朵灿放的雪莲花会告诉你,怎样用紫色的心灵,去点燃爱情的烈焰。

天池云杉,站得多么整齐,你的腰间倒悬着多么美丽幸福的剑,

轻轻的舞动中,漫山云雾舒卷着清新,一山林涛缠绵着鸟啼。

我常想,是天池赋予云杉以高洁,还是云杉赠予天池以纯美?

哦,一千年,又一千年,碧水拥抱着树的丽影,树心镂刻着水的波纹。

“在一个叫滋泥泉子的小地方,我走在落日里。”

博格达峰注视着一个年轻诗人的背影,并用瑞雪书写了他的姓名——

沈苇,一个异乡人,在西域,他的双脚长出了一点根,

而他的诗句,他的诗经,时常辉映着博格达峰耀眼的雪冠。

秋阳下,我在吉木萨尔城北十千米处的北庭都护府遗址上盘桓,

遥思千载,冥想着让我的脚印合上一位唐代诗人烙进时间的脚印。

遗址上的断垣仿佛是历史的回音壁,只听见一个声音破空而来——

“孤城天北畔,绝域海西头。”岑参的雄浑之音沉积在辽阔的漠风里。

破城子伫立在夕光中。半截沟静卧在秋风里。土黄色的山崖上走着一位军旅诗人,

他握过钢枪的手,轻抚着残垣上那一千九百年前楔入的悲壮呼吼。

他寻觅耿恭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寻觅耿恭叩拜过的那一口泉眼,

在这里,城死去了,“疏勒拜泉退匈奴”的传奇,在诗人的心头春水般鲜活。

木垒河依傍着木垒城,木垒城有多少轶事沉积在河床里,

木垒河的波光眯着眼睛,欲寻找一个打捞岁月的人。

当那一天,《木垒河》上掀起了波浪,清流漫过了荒野,

有人看见,木垒城耸了耸肩膀,夸赞那个创造了《木垒河》的堂堂汉子。

乌鲁木齐九章

你这亚洲中心混血的女郎,被天山猛男环抱于怀中,乌鲁木齐,

准噶尔的风,吹起你濡染雪莲清香的秀发,吹拂你缀满野菊花的长裙。

在远离海洋的地方,你孕育着吸引八面来风的海,

身处亚洲中心绝色的女郎呀,你的体香,浸透东方绚丽的祥云。

乌鲁木齐,此刻,你熟睡在天山的身旁,多么安谧。

我从喀什噶尔飞向你,俯瞰你与满天星星争奇竞艳的明灯。

哦,一片“优美的牧场”,放牧着楼宇、车辙、灯火、桥梁,放牧着鼾声和梦,

大道的牧鞭没有睡眠,它甩出一寸寸黑夜,抡圆了博格达峰顶的曙光。

春色,漫过萨尔達板山的北坡,携着草原的花香,

撒一山馥郁的鸟啼,弹十里山溪的琴弦,濡染游人的脚步。

多么辽阔呀,云杉之襟,雪松之怀,把世人搂在胸前,

给他一树春天的蓬勃,给他一山春天的膂力。

此刻,在乌鲁木齐城北一片古原上,我想捡起一缕远年的烽烟,

我想印证1876年那一声炮响,是怎样地唤出博格达峰美丽的黎明。

回想中,似听见刘锦棠的铁骑踏着漠风,绝尘而逝,

“一炮成功”的远年巨响,如飞镝的啸声,擦亮历史的耳轮。

乌拉泊,你有什么样的魔力,牵引我寻芳探秘,乘风而至,

我要翻阅一座城变幻的脸谱,我想寻找一位久违的诗人。

看吧,这唐代轮台城的残垣上镀着长安的月色,倚着唐人的诗行,

一千多年前的岑参打马而过,轻吟道: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

赭红色的山峦吹着清新的风,猛虎似的山形威武雄劲,

我登红山,揽天山风入怀,远眺一城春色一城喧嚣的尘世。

我来拜谒林则徐雕像,寻觅他远年谪戍伊犁时路过虎峰的身影,

我从林公那坚毅的目光里,读出了一个抚爱西域山川的绝世巨灵。

时间的光轮,回闪着红山下一个潇洒而飘逸的身影,

还京之时,纪晓岚的诗思涌动清亮的春水,润泽一角边城的绮丽。

岁月远去,那一句句朴素的诗行,仍在水磨沟的清流里叮咚有声,

一座年轮细密的城与一位风流倜傥的人,鲜活在历史的镜像里。

我轻轻地走近这座城,走近这座无数人不知其赫赫威名的城,

巩宁城,巩宁城。这故城的血,早已凝成史册中黑色的记忆,

它的每一寸断垣上,它的每一寸阒寂里,都书写着血字:战火。1864。

它,常常用残损的双手,把自己的名字和渴望写满时空——巩宁!巩宁!

大雪停歇的早晨,诗人周涛伫立窗前,凝视神灵般的博格达峰,

他的思绪如峰峦间的雪浪,漫过河流,漫过荒野与寂寥。

这一刻,博格达峰神奇地占领着他的灵魂,赐给他一个永恒的意念——

《一个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的美文,在顷刻复来的大雪中诞生。

丝路九章

长安的月光,是汉武帝的月光,是张骞的月光,

一路向西,向西,向西,点亮每一块戈壁石。

河西走廊不再怅然,茫茫大漠不再空寂,

每一棵骆驼刺都披着月色,披着张骞西望的目光。

有一个人的脚步太重太重,踏响了两千多年的时空,

有一个人的脚印太深太深,穿透了大漠册页与岁月烟尘。

他从长安踏出第一只脚窝,凿空向西,

长路上的一只只脚窝里,盛着风,蓄着汗,收藏着张骞的姓名。

向西,推着太阳的独轮车,碾碎孤独,

向西,倚着月亮的小圆枕,梦回长安。

当流沙吞噬了半片夕阳,大漠便拉长了驼队的影子,

当流沙啃噬了半片月光,大漠就收藏了骆驼的晨梦。

诗人云:莽荒的上帝读着沙漠的盲文。

我说:寂寥的大漠品读着红柳的情书。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柽柳把焰火一路灿放

在一穂穂花朵的抚爱中,塔克拉玛干变得温顺而抒情。

古道上的驿站不见踪影,流沙的蛇在废墟里四窜,

想寻觅一个凄美的故事,想打捞一个沉迷的梦境。

噢,废墟边的苇草疯长,躬身传递久远的传奇,

时间的驿道上,春风吹送着花朵的芳香,奔驰的马蹄。

在荒漠与荒漠之间,在绿洲与绿洲之间,

一座座残破的、被时间啃噬成坟丘的烽燧,总是撞痛我的眼睛。

我猜想,在那没有烽火呼叫烽烟嘶鸣的夜晚,烽燧下

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和骆驼客,一定安然熟睡,鼾声缠绵。

我常常仰视史册里那一座座丝道上远逝的城,

城堞,如金山蜿蜒:城门,似金门重重。

耸立在土地上的城啊,不论你会站得多久,

最终,你依旧是土地的一部分,金色的瓦砾處处凋零。

数年前,在图木舒克一个名叫红房子的地方,

我猛然看见一个粗大的树桩,看见胡杨树露在地面的脸。

弯下腰,我想细数它一千岁的年轮,但数不清,

忽地想起一句名言:最坚挺的树年轮最密。

时间哪里去了?我凝视着掌中的一颗颗沙砾,

它们多像死去的时间的残骸,悄无声息。

而生长着的时间,滴翠的时间,正在前面招手,

呵呵,苍茫漠野上,骆驼草的枝头跃出一片片时间的绿。

赵香城,本名赵力。诗人、散文家、词作家。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新疆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外散文诗研究会理事,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喀什地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在《诗刊》《星星》《绿风》《散文诗》《散文选刊》《西部》《绿洲》《帕米尔》《歌曲》等报刊发表作品。主要作品集有《大漠雄风》《鹰之梦》《剑与花》《福乐之地》《香城赋》。主编作品集二十余部,作品入选百余部诗文集。作品获得首届西部文学奖、中国当代散文奖、新疆第五届天山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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