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潜艇深海历险记

赵飞鹏

午后灿烂的阳光洒在海军372潜艇上，这艘有着“大洋黑洞”之称的新型潜艇向参观者展示出了难得一见的硕大“身躯”，它正在进行执行完重大任务后的例行“体检”。几名身着海洋迷彩服的艇员站在高高的船坞边，轻松地低声谈笑着，这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在此之前的一次战备远航任务中，南海舰队某潜艇支队372潜艇遭遇我国潜艇史上罕见的重大险情。事后很久，大家才从媒体上得知消息，询问之下，指导员王红理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哥这次差点变成相片回来了。”

下坠

下过潜艇的人都知道，潜艇的内部就像人塞满心、肝、脾、肺、胃、大肠的胸腔和腹腔，艇体内有上千台仪器设备、几千条管路、上万个阀件，潜艇兵就工作、生活在这些设备、管路的缝隙里。说是出海，其实艇员们很少见到海，就是在一个移动的“箱子”里走来走去。

出航10天后，很多人出现不适应现象，躺在床上睡不着，饭量开始减少，有的人变得烦躁不安。他们不知道，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正在临近。

拉长水滴形的372潜艇悄无声息地航行在深海里，临近午夜，当更艇长刘涛在指挥舱里巡视一圈后，王红理也来到这里。两个人谈论起这次潜航任务。

突然，舵信班副班长成云朝发现眼前潜艇状态显示器上，潜艇深度出现了问题，他警觉地报告：“潜艇掉深！”

“掉深”是潜艇航行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由于各处海水密度不一样，潜艇在航行过程中上下浮动10米很正常，加速、供气排水都可以解决“掉深”問题。

刘涛下令增速：“经航机前进二！”但深度很快又增加了，刘涛命令向中组水柜供气，并准备主电机航行。然而，加速并未使掉深停止。原来，他们遇到了水中断崖，就像人在山上走着，突然跌入悬崖一样，急剧下坠。

主机舱进水！

听到艇壳被压得嘎嘎响，艇长易辉在睡梦中醒来，常年在潜艇上工作，他对声音很敏感，也养成了和衣睡觉的习惯。艇壳又响了一声，他翻身跳下床，来到指挥舱看了一眼深度计。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很紧张。

一眨眼的工夫，深度又增加了。刘涛直接下令：“主电机航行！前进二！”如果把潜艇比作一辆汽车的话，这相当于连续挂到了最高档位。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王红理注意到转速表开始增大，三四秒后忽然归零，“坏事了！”他心想。这意味着潜艇失去了动力！就在这时，眼前的广播器里传来急促的报告：“主机舱进水！主机舱进水！”那声音真是撕心裂肺啊！

艇员们心里一震，有人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尽管封舱堵漏在岸上练过成百上千次，但这次是真的险情！

原来，就在刚才，刘涛下令“前进二”之后，位于潜艇后部的主机舱发生了意外。主机舱内密布的机械设备负责为潜艇提供动力，在这里工作的电工技师陈祖军刚把车钟推到“前进二”，就听身后一声巨响，好像谁放了一个大炮仗，他吓了一跳，迅速扭头问：“什么声音？”然后就看到白色的水雾已经从底舱喷射上来了。

几十秒前，轮机兵朱召伟下到底舱去例行检查，回来时抓着楼梯上到一半，雾状的水珠劈头盖脸就喷了一身，他吓了一跳，立即用尽全力大喊：“主机舱进水了！”海水在几十个大气压的作用下，折射成了颗粒，打在脸上像沙粒一样刺痛。

平时成百上千次的损管堵漏训练，让他们的动作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不到一分钟，陈祖军旋风般地关闭了轴式空调、舱室冷却风机等10多个开关。一旦进水限制不住，他们将牺牲自己，保全其他舱室。其实他们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多想几秒就多进好几吨水！

两分钟过去了，主机舱漏进了几十吨海水。幸亏艇员们及时“断电堵漏”，避免了海水引发电器短路，导致电池组爆炸的毁灭性后果。

上浮！

另一边，听到主电机舱报告进水，王红理立即下令：“向所有水柜供气！”“损管警报！”

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命令。潜艇上，向中组水柜供气属于应急排水，向所有水柜供气是失事排水。当时如果犹豫，供点气，再供点气，反复几次，潜艇可能就下去了。

数字深度计像秒表一样嗞嗞地跑，指挥舱内，刺耳的损管警报声、巨大的供气声、急促的口令声、艇壳的挤压声混成一片。

在令人窒息的指挥舱里，浑身大汗的刘涛焦急地盯着眼前的数字深度计，他一边在心里呼喊着：“起来起来起来！千万不能掉下去！”一边握紧升降舵手柄使劲向上提，那样子好像要把潜艇提起来，一瞬间，他甚至渴望自己有超能力，可以把所有气瓶立即充满气，重新把水柜再吹一遍！

372潜艇还在下坠，下坠，不断逼近极限深度，终于缓缓停住了。

原来向所有水柜供气后，潜艇由于惯性又向下掉了一段，然后悬停了10多秒，接着开始上浮，速度越来越快。

王红理想都没想立即下令：“声呐报告海面情况！”“不要停留，直接上浮！”“注意控制上浮姿态！”

这是又一个关键命令。如果中间再犹豫一两秒，结果很可能就不一样。艇员们佩服王红理的心理素质，在几乎靠本能下命令的时候，他还周全地考虑到避免与海面舰船相撞。

但王红理的心里并不轻松，上浮过程中，一旦控制不好艇态，就会发生倾覆，或者上浮过快，潜艇跃出海面落下来时断为两截，都是死路一条。

冲破封锁

所幸这些都没有发生。372潜艇如同一头钢铁巨鲸冲出了海面，又重重坠落下来，左右摇晃近20度，连续几下才缓缓停住。指挥舱内一地狼藉，桌上的登记本、绘图工具，脚边的氧烛都倒在地上，前舱会议室里，用来打印《水下长城报》的打印机从高处跌落，油墨都摔漏了出来。

此时，主机舱就像桑拿房一样，能见度很低。王红理赶紧组织排水，水泵从损管警报拉响就开始工作了，大家拿着大大小小的桶，排着队，将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积水舀出来，接力传递到隔壁舱的污水柜里。

虽然浮上了海面，王红理的心中仍然五味杂陈：是报告返航，还是等待救援，或者继续执行任务？他没有急于决策。

主电机进水后不能用了，但经航电机经过艰难维修，一试，还能运行。天亮之前，“受伤”的潜艇又潜入了水下，继续保持隐蔽航行。

一连几天，王红理几乎没怎么睡觉，饭也吃得很少。在他的钢化玻璃杯中，茶叶几乎占了三分之二。最终他决定暂时不向上级报告险情，继续执行任务。

促使他做出这样决定的，是那一个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辅冷泵修复！经航小泵恢复！轴式空调修复！“感觉路越来越宽了！”设备的修复让王红理有了底气，“大胆的决策要建立在科学依据的基础上，有了科学依据就要大胆地干。”

劫后余生的艇员们不敢有一丝松懈。陈祖军每天都要去破裂的管路处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漏水。最终，372潜艇面临外军反潜兵力的封锁，采用一系列战术动作，巧妙突破围堵，隐蔽进入大洋深处的预定海域，完成任务，顺利归航。王红理终于实现了在遇险时向官兵们说的话：我将你们活着带出来，也要把你们安全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