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舌自尽的狗

林清玄

有一次，我带家里的狗去看医生，坐上一辆计程车。

由于狗咳嗽得很厉害，吸引了司机的注意。司机回过头问我：“狗感冒了吗？”

“是呀！从昨晚就咳个不停。”我说。

司机突然长叹一声：“唉！咳得和人一模一样呀！”

话匣子一打开，司机说了他养狗的痛苦经历：很多年前，他养了一条大狼狗，长得太大了，食量非常惊人，加上吠声奇大，吵得人不能安宁。有一天，他觉得负担太重，不想养了。他把狼狗放在布袋里，载出去丢弃，怕它跑回家，特地开车开了一百多公里，放到中部的深山。

放下狗，他加速逃回家，大狼狗在后面追了几公里就消失了。

一个星期后，一天半夜，他听到有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那只大狼狗回来了，形容枯槁，极为狼狈，显然是经历长了时间的奔跑和寻找。

计程车司机虽然十分惊讶，但是他二话不说，又从家里拿出布袋，把狼狗装入布袋，再次带去丢弃。这一次，他从北宜公路狂奔到宜兰，一路听到狼狗低声号哭的声音。

到宜兰山区，把布袋打开，发现满布袋都是血，血还继续从狼狗的嘴角流出来。他把狗嘴拉开，发现狼狗的舌头断成两截。原来，狼狗咬舌自尽了。

司机说完这个故事，车里一片静默，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那通红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每次看到别人的狗，都会想到我那一只咬舌自尽的狗，这件事会使我痛苦一辈子，我真不是人呀！我比一只狗还不如呀！”

听着司机的故事，我眼前浮现出那只狼狗在原野、在高山、在城镇、在荒郊奔驰的景象。它为了回家寻找主人，奔跑百里，不知经历过多么大的痛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门，主人不但不让进门，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还立刻又把它送去抛弃。这对一只有志气、有感情的狗是多么大的打击呀！

与其再度被无情无义的人抛弃，不如自求解脱。

司机说，他把狼狗厚葬，时常去祭拜，但即使这样，也难以消除他内心的愧疚，所以，他常常对其他养狗的人讲起这个故事，劝大家要爱护家里的狗。他这样的做法，权且当作是心里得到些许慰藉的一种方式。

唉！在人世间有情有义的人受到无情的背弃不也是这样吗？

小阅告诉你

动物也是有感情、渴望温暖的，它們和人类一样，害怕失去、背叛。狼狗经历过被丢弃之后，宁可咬舌自尽，结束生命，也不愿再次承受主人的丢弃。同学们，每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既然选择了它，就要承担起养护它的责任，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