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参与炮击金门的“娃娃兵”

□ 罗志平 卢锦才

老兵卢开银在学习

61年前的炮击金门，是从1958 年8 月23 日开始的。这天下午5 时30 分，严阵以待的福建前线人民解放军炮兵，接到时任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中共福建省委书记兼福州军区第一政委、炮击金门总指挥叶飞从北戴河毛泽东身边发来的“开始炮击”命令。随着一连串直穿天空的红色信号弹，459 门重炮对着东海太武山侧的金门防卫部及其附近地区，发起了强大猛烈的炮击。霎时间，炮声震天，地动山摇，火光蔽空，弹片横飞，整个金门岛屿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硝烟之中。炮击分三个波次，平均每分钟发射近1500发炮弹，仅前两个波次，就发射了3万多发，把金门岛上的国民党蒋军打了个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家住革命老区江苏省泰州县的18岁青年卢开银从报纸、广播里看到听到炮击金门的消息后，心里痒痒的。他多次跟村上的人说，要是我也能到福建前线部队参加炮击金门该有多好啊！卢开银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没有原因的。旧社会，卢开银家非常贫穷，祖祖辈辈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父亲卢伯林八九岁就到地主家帮工，喂猪放牛，扫地推磨，整天累得要死不说，饭还吃不饱，衣不蔽体，动不动还遭到打骂折磨，身体受到严重摧残，两眼视力极差。每当想起父亲的悲惨遭遇，他就对旧社会恨得咬牙切齿。还有令卢开银难以平静的是，他有个名叫卢伯余的叔叔，1942年参加新四军，先后在江苏省的黄桥、如皋、海安、姜堰以及其他不少地方打了许多仗，并且还参加了淮海战役。那么多年，他一直都跟家中保持联系。1949 年初，他随同大部队转移南下来到苏中地区，进行渡江前的训练，准备打到江南去。渡江战役后，叔叔跟家中断了联系。家中对叔叔的生死情况也无法知晓。解放后在《解放军报》刊登过寻人启事，并通过多方打听了解卢伯余的情况，却始终毫无音信。全家人早也盼晚也盼，盼到最后，收到泰县人民委员会派专人送来的一张确认卢伯余光荣牺牲的纪念证和180 元抚恤金。证书上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之印”和“主席毛泽东”字迹。卢开银对叔叔为解放事业作出的贡献十分敬佩，对他的牺牲非常痛心。想到这些，卢开银坚定了积极要求参军报国的决心，成天都想参军到福建前线参加炮击金门的战斗。

巧的是，1958 年底，地方上征兵工作开始了。卢开银自告奋勇报名要求参军，经过体检和政审，一一通过了。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这么快就实现了参军报国的愿望。

更巧的是这一年，前来蒋垛接兵的部队就是驻守福建省的福州军区28 军84 师。卢开银被分到了正在厦门执行炮击金门任务的250 炮兵团，感到无比高兴！他想起临出发时已双目失明的父亲左吩咐右叮嘱的话语，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不能让父亲失望，所以他越想心情越激动。

卢开银被安排在85加农炮2营4连的炮班当炮手。当晚，班长姜昌勤还组织开了欢迎会。卢开银虽然已有19岁，但身体比较单薄，看上去还像个少年小伙子，班里有些老战士开玩笑叫他“娃娃兵”。不过，虽说卢开银身体有点瘦弱，但他奋发向上的精神却十分顽强。课堂上，领导讲授的一些知识，他侧耳聆听，一一铭记在心。训练场上，他练得十分起劲。操炮训练是个费大力气的活儿。他膀子练肿了但训练一直没有停过；腰部练酸了痛得直不起来，仍然坚持在练；两腿练疼了走起路来像灌了铅似的，他没喊一声苦。通过高强度的训练，他不仅熟练掌握火炮操作要领，而且身体也结实多了。他是4 炮手，主要职责是负责搬药桶送到炮膛里和用肩膀抬火炮的大架。特别是在往炮膛装填炸药的操作，药桶分量虽然不很重，但在操作时要特别细心留神。所以，卢开银平常训练很重视动作规范，严格按要领进行。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卢开银不仅熟练掌握了4 炮手的操作要领，而且还从实战需要出发，逐个学习训练班里其他各个炮手以及瞄准手的操作要领，向一专多能方向发展。看到卢开银进步和成长，原先喊他“娃娃兵”的同志赞扬他是后来居上的全能炮手。

卢开银所在的4连驻守在厦门南面海边上一个名叫小吨岛（当时的叫法）的岛屿上。小吨岛距离金门岛不远，大白天好天气能看到金门岛上行人走动。炮兵打仗虽然不像步兵在战场上跟敌人直接面对面，但是防空隐蔽尤其重要。为了确保不暴露目标，4 连的全体人员和所有火炮都隐藏在战壕掩体工事里。全连十几个炮班，每班配备一门炮。一个班的所有人员和火炮就隐藏在一个战壕掩体工事里。他们训练在这里，实弹射击在这里，吃饭、睡觉休息也在这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全天24 小时都在工事里的炮阵地上。脏衣服脏鞋袜洗了根本不能拿到外面晒，只能放在战壕里慢慢晾干。炊事班做饭也不能有明火暴露，只能在战壕掩体工事里操作，冒出来的炊烟全部排往下水道。每到开饭时间，全连同志不可能集中在一起吃饭，各班派一人从战壕里去把饭菜打到班里去。

炮击金门开始实施大规模警告性的射击，几个月后改为零星炮击。上级决定单日打双日停，遇到单日是国家法定节假日的，部队听从国家的通知，停止炮击一天，让蒋军官兵同祖国大陆人民一起欢度节日。因此，到了单日卢开银比其他战友起来得早好多。他们在清晨天刚刚亮就实施射击。每门炮先发射两发炮弹，对方没有动静炮击就结束，如果对方还击，他们就继续向对方开炮，发射多的时候，一门炮要打8 发炮弹。第一次参加实弹射击，卢开银既感到很新鲜，又有点紧张，操作时有些慌张。他搬药桶还没有送进炮膛，手就有点发抖，额头上汗珠直冒。班长见了，走过来对他启发开导，让他按规定动作要领进行操作。老战士们也帮他壮胆。在大伙儿的指点帮助下，卢开银在第一次战场实弹射击中，稳稳地把火药桶安全送进炮膛。全班各炮手的职责动作操作完毕后，都赶快离开炮位，等待开炮的命令。射击开始了。火光烟雾从炮膛里窜出来，炮弹像个黑球朝着预定目标飞去，整个炮架都被震得跳起来，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卢开银梦寐以求参加炮击金门的愿望实现了。

实弹射击后，原先亮晶晶的炮膛被火药烟熏得黑黑的。卢开银和全班同志一起，双手紧紧抓住柄长六七米、顶头有毛须擦炮刷的擦炮杆，弯着腰来回反复擦拭炮膛。每次打炮结束，擦洗炮膛都要花一个多小时，个个都累得浑身是汗。

卢开银在部队当炮兵约大半年后，因工作出色，被师首长选为警卫员。至此，卢开银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全连战友，从小吨岛上的炮阵地走向了新的岗位。几年后，他又有了新的工作，由于表现突出，荣立了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