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谈美,我们在谈的是什么?
2019-09-12李立亨
李立亨
我们在谈美的时候,往往用的是个人化的、主观的态度。然而,谈到属于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时,我们会很自然的往主流的、实用的标准去倾斜。
比莫洛亚晚半个世纪过世的意大利文学家艾柯,他在《丑的历史》一书当中就提到:“视何物为美或丑,根据的往往不是审美标准,而是社会或政治标准”。
会或政治标准”。艾柯还援引了马克思在《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面的说法来佐证他的看法:金钱跟权力可以买到一切,占有一切。“作为一个人,我跛脚。但金钱给了我二十四只脚,因此我不跛了……我的金钱可不是把我的缺陷都变成了它们的反面了吗。”
金钱跟权力,宗教跟政治,美跟丑,根本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连马克思都这么说了,不是吗?
然而,且慢,在这个时代谈美,我们在谈的是什么?
分裂才能共生,时代轨迹向来如此
什么是“美”,法国美学家狄德罗在 年开始出版的世界最早的百科全书里面,是这么解释的:“能在我们心里引起对愉快关系知觉的效力或者能力”的东西或感觉。他说,人们可以强烈的感觉到美,但却不知道美是什么东西。因为,“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东西,每每注定这也是人们知道得很少的东西。”
狄德罗的同胞莫洛亚说得没错,“审美观也是时代分裂的其中原因之一”。因为,我们喜欢谈,我们意见不同,我们谈谈吵吵,又吵吵谈谈。然后,一代又一代的审美观,就这样变成了留给下一代更多的谈资。
美国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早说过:“未来,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他预言时代会走向,人人都可以发声又快速消亡的时代。消费时代,媒体时代。众声喧哗,留存短暂。来得快,去得快。娱乐至死,不无可能。
50多年后的今天,更是如此。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这个互连网发达的时刻,对于美的追求和肯定,早就分裂成不只两方了。
不同世代、不同背景、不同性别的人,对审美的品味和偏好都不相同。甚至,今天跟明天,还有后天,也许都会有差别。不可否认的是:分裂,多元,才能创造共生。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网络平台上此起彼落的意见翻滚,新媒体里的这个“宣称”跟那个“表示”,让美的定义不断被翻新。众声喧哗时代的审美观,所谓的主流意见总是能被年轻人给掀起千层浪。然后,“15分钟”到了。
当这个时代在谈美的时候,我们在谈什么?
我们在谈的是,此刻、此地,我心中想到会引发“愉快关系”的种种。如果真的要问,这个时代所在乎的美是什么,也许“设计感”特别能带给我们愉快的联想和感受。
美的一体两面,是设计感和活受罪?
设计感,包含了美学的设计,还有体验的感受。过去,我们看到的、感受到的美,跟我们可能有一定的距离。今天,让人们觉得美的事物,一定要能带来美和体验。
“设计感”,我们不免马上想到苹果手机, 电话、上网、拍照等功能,通通被收纳进一个美美的手握机器上。殊不知,这个玩意儿问世才12年。
问到再早一点的有设计感,而且在世界各地形成风尚的东西,会让你想到什么?要我说,我认为是 “迷你裙”。
1950年,当迷你裙开始出现在伦敦街头的时候,卫道人士再怎么抨击穿迷你裙的女孩太轻浮,都无法改变女孩们的选择。
当时,在许多国家跟文化里,女孩的大腿被看见,本身就是一宗罪。但是,请问“缠足”跟“束腰”难道不是彻底的活受罪吗?为什么这种病态美,却称霸东西方文化好几世纪?
中国从14世纪明朝初年开始流行的缠足,原因在于朱元璋喜欢小脚,上行造成了下效。裹小脚既有性感的象征,又代表无需操持生活杂事的高贵身分。这样的作法和理解,在今天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欧洲在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流行让女人束腰,其目的是要让胸部跟臀部被挤压凸显。虽说起源在于想要恢复古希腊人对于人体自然美的礼赞,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让男人的眼睛和身体得到更多愉悦。而中国在公元前五百多年的战国时期,因楚灵王好细腰,大臣们恐失宠信,连男性都开始了减肥束腰,从而上仿下效,全国盛行“嬛嬛一袅楚宫腰”的风潮,起因只是为了取悦一个男人。
缠足和束腰,在上个世纪初慢慢消失了。但是,那样的审美标准却曾被普遍接受。这种把人的身体,活生生拿来创造出设计感的审美观,并没有就此消逝。今天,它已经改头换面升级成:节食跟整容。
时代的发展总是以一种传统和反叛的姿态存在着。美的一体两面,似乎经常是设计感跟活受罪相互交缠。我们要如何看待这种矛盾的存在?它的积极意义又体现在哪里?
主动觉知分裂,才有可能迎向共生
关于这个世界的美和不美。这个世界所创造出的希望和破碎。世界的传统与反叛的关系,活受罪与设计感和美之间的关系,曾有哲学家和剧作家提出跟我们想象大不相同的答案。
黑格尔认为没有恶,就没有矛盾,没有矛盾,社会就不会进步:“恶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和杠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萧伯纳也曾提出类似的观察:“这世界的一切进步,都是由不讲理的人刺激出来的,因为任何一个讲理的人都会尊重现实,因而无从带来根本性的改变。”
難道堂堂诺奖得主,公开在鼓励人们不讲理吗?
事实的真相是,百分之二十的不讲理的人,之所以可以推动时代进步,那是因为有百分之八十讲道理的人在做支撑。这才有办法让时代从一次次的混沌当中变得清明。
要理解时代、理解美、理解它们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得先理解时代的发展,永远都处于有机的动态平衡状态。歌德早早就提醒过我们:“不是变就是死”。
要怎么變,还得问是主动采取行动,还是被动为之。
乱世之中,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跟范柳原,“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最终,一座城市的陷落,成就了一段俗世的《倾城之恋》。
《乱世佳人》里的郝思嘉,努力半天却在最后输掉白瑞德,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出身美国南方庄园大家闺秀的她,只能含泪微笑的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白流苏主动追求范柳原,想要得到一张结婚证书的承诺。最后,因为战事而被动的得到她要的幸福。郝思嘉主动地希望白瑞德明白,她是被动地希望被追求。最后,人家等不下去了。郝思嘉主动地告诉自己,明天或许还有可能看到好风景。
提早觉知改变正在酝酿当中,主动迎向改变,是现代人在面对时代产生的分裂与共生之时,必须要抱持的态度。感谢艺术家的生花妙笔,我们从里面还是可以听到时代巨轮开始辗压之前,人们所发出的轻声叹息。
这个时代,会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至于中华民族审美颠峰的表现如何,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的第一句话很可以拿来参考:“凡一代有一代的文学”。唐代的诗,宋朝的词,元朝的曲,彰显了不同时代的文学特色与艺术高峰。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对于美的斟酌和信仰。关于美术绘画雕塑,关于戏剧舞蹈歌唱,每个时代也有自己在内容上的侧重以及形式上的产生和发展。
这个时代的中国审美观或许和古希腊时期、文艺复兴时期所一脉相传的世界潮流并无二致,我们同样期待崇高,我们总是礼赞深刻的美与善。
当亚里士多德透过《诗学》来彰显,艺术能为人心带来洗涤之前的一百多年,孔子和他的追随者们,已经在提倡善与美之间的和谐与中庸之道。孔子逝后的二千多年里,中华民族的审美巅峰,一代有一代的精采。
毛主席曾在对青年学子们演讲时说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也许,当我们在这个时代谈美的时候,我们在谈的是“我们应该一直保持青年人的朝气蓬勃,不怕未来一直来一直来”。毕竟,“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异化、分裂、共生、再生,这样的循环,终究会让这个时代开出属于自己的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