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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依三兄弟

2019-09-11

今古传奇·双月号 2019年4期
关键词:矿灯巷道矿工

2009年,在贵州省黔西南州晴隆县新桥煤矿“6·17”透水事故中,矿工王圈杰、王矿伟和赵卫星被困井下25天后获救生还,打破了当时世界矿难中生还者在井下维持时间最长的纪录。

没有食物,没有充足的水源,没有任何外界信息,只有无尽的黑暗。在生与死之间,是三人的兄弟情以及亲情信念,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在绝望中坚守着对生命的渴望,最终重见天日。

“站住,别跑!人是跑不过水的”

一连几天山雨,天终于放晴了,坐落在北盘江畔莽莽群山中的晴隆县新桥煤矿矿区又响起了粗犷的号子。2009年6月17日清晨7时,编在同一个班的王圈杰、王矿伟、赵卫星三名矿工吃过早餐,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各自提着一盏矿灯,匆匆地下了井。

王圈杰时年35岁,王矿伟和赵卫星长他1岁,三人都是河南省汝阳县城关镇河西村人。2009年初,王圈杰听说贵州省晴隆县的新桥煤矿缺采煤工,于是叫上同村的亲戚王矿伟和姐夫赵卫星赶了过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块玩耍,关系一直很好。三人同一年结婚,同一年有了第一个孩子,三个孩子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每天黏在一起玩,像是亲兄弟姐妹一样。

王矿伟和王圈杰都有矿工经验,赵卫星之前一直在乌鲁木齐铁路局驻京办当保安,每个月的工资只有600元。如果不是小舅子王圈杰的劝说,他并不打算下矿井挣“玩命的钱”。

春节刚过,他们三人就启程赶往贵州。三人的妻子各携着两个孩子,将他们送到村口,叮嘱他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6月17日7时30分,他们来到了井口。越过红色的拱门,向下走20多分钟,就來到了矿井的最底部。不过,这里并不是采煤地点。在这个呈“V”字型的矿井里,他们的工作地点还要斜着向上走300米左右,再拐进一段长达40米的巷道,然后到达三平巷。待瓦检员检测了这个作业点的瓦斯浓度,宣布可以作业,正要转身离去时,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巷道里涌进一阵强风,夹着隆隆的响声。“不好,出事了!”班长王圈杰凭经验和直觉判断是煤矿发生渗水事故了。未等他们回过神来,洪水如决堤般涌进了巷道……

此时,离他们五六米远的瓦检员正拼命地朝下平巷跑,瞬间被身后汹涌的洪水冲走。见状,站在最前面的王圈杰立即张开双臂,拦住想跟随瓦检员逃命的王矿伟、赵卫星:“站住,别跑!人是跑不过水的!”王圈杰仔细观察后发现,洪水是从下平巷涌上来的,如果慌乱地往下跑,肯定会被洪水冲走。

洪水还在不断地往上涌,三人已被困在三平巷出不去了。“快,退回去!”王圈杰指挥王矿伟、赵卫星往高处走。不到10分钟,洪水淹没了三平巷。他们被逼进了作业的尖子头。这里比三平巷要高出1米左右,有一个长10多米、宽3米的平台。

王矿伟用矿灯照了一下,灰尘飞舞。“停下吧,这里有空气,我们不会被闷死了!”王圈杰抬头看到巷道上方有一条宽约4厘米的裂缝。“这条缝要么通到了地上,要么通着风井,要不然进不来空气。”王圈杰故意大声地说,给他们鼓气。

但当三人回头看时,发现身后已经没有退路,如果水继续淹上来,必死无疑。

此时,井下一片漆黑,隆隆的洪水声还在响起。虽然他们是老矿工了,但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死劫难,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尖子头等了大约20多分钟,他们渐渐从恐慌中冷静下来。王圈杰打着矿灯到平台的边缘查看水位,这一看,全身都凉了:水位还在不停地上涨,他们所处的平台剩下的空间最多不过50立方米,要不了多久,这点空间就会被洪水淹没。

王圈杰折回尖子头,为了不让王矿伟、赵卫星恐慌,他故作平静地说:“水好像停了,不能慌,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大约又过了20分钟,王圈杰再去查看水位时,发现洪水果真停了。他折回身来欣喜地说:“洪水停了!我们耐心等待吧!等水消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大约等了5个多小时,每隔一个小时王圈杰去查看一次水位,并用石头在水平线上作标记。每一次查看,水位都没有下降,估计一时半会退不了。王圈杰说:“我们被困了,外面的人短时间救不了我们,只有自救了!为了节省电源,我们把矿灯关了,急用的时候再打开。”

赵卫星看了一下手表,庆幸在逃命的途中没有被弄丢,这是绝境中唯一还能让人精确地掌握时间的工具。他把表取下来,递给王圈杰说:“你是班长,也最聪明,如何自救我们都听你指挥,你掌握时间,兄弟们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王圈杰接过手表看了一下时间,此时正是下午1时40分,距井下发生透水事故已经5个多小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王圈杰心里有些慌,但还是安慰大家说:“我们就地休息,保持体力,外面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漆黑的井下一片寂静。三人躺在地上,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王圈杰对王矿伟、赵卫星说:“你们好好睡上一觉!我值班,有情况我叫醒你们!”他每隔一个小时就打着矿灯去查看一次水位。可一连查看了三四次,水位还是一动不动。

时间又过去了5个小时,已是下午6时30分,平常这个时候该升井吃晚饭了。赵卫星站起身,打着矿灯去查看水位。他回过头来问:“没有东西吃,喝口水吧,你们喝不?”说着捧起水喝了一口,谁知又苦又涩,根本无法下咽:“太苦了,喝不成啊!”他怏怏地回到原地。

“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井下没有其他出口,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救援人员把他们救出去。已是深夜,王圈杰望着王矿伟和赵卫星焦急的样子,再一次安慰他们:“现在急也没用,一定要冷静,休息好,保存体力,等待救援!现在离天亮还有9个小时,轮流值班,两人睡觉!”

凌晨5时,王圈杰起来值班时查看水位线,还是原来的样子。

6月18日清晨8时,为了增强大家的信心,王圈杰做出高兴的样子说:“水位在下降了,外面一定在全力抢救我们!”昏暗的矿灯下,三人击掌以示鼓励。中午12时,王圈杰再次查看水位,果真下降了30公分左右,他不禁暗自欣喜,却不敢把真相告诉大家。

晚上11时,水位又下降了50多公分。凭感觉外面一定在全力抽水,但要把井下的水抽完,至少也要三五天,在没吃没喝的井下,只有做好充分准备,才能坚持到最后。王圈杰对大家说:“我们好好休息!说不定睡上一觉,明早醒来就有人来救我们了!”这晚,三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

19日,按照王圈杰的指挥,王矿伟负责每隔一段时间,用矿灯朝被淹没的巷道口照射,发出“求救信号”;赵卫星负责每隔两三个小时,拎起斧头走到下面的巷道敲击4下(在井下作业的暗语中,这是“是否有人”的意思);王圈杰则负责四处寻找出口。忙完各自手头上的“工作”后,三个人回到原地,继续躺在地上养精蓄锐。

黑暗中,赵卫星闭着眼睛,想着离家时的情景:斜阳中,父亲坐在门口的树桩上,和乡亲们拉着家常;妻子正忙着家务。家里一直很困难,最值钱的是15年前结婚时定做的组合柜,如今上面的油漆已斑驳。如果自己死了,一家老小怎么生活?

王矿伟想念着妻子梁玉婷。从小学起,两个人就是同桌,初中时相恋,高中毕业后结婚,感情甚笃。妻子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即使当着乡亲们的面,出门时她还是硬要拉着丈夫的手。为此,王矿伟没少和她拌嘴,都老夫老妻了,让人笑话!现在,王矿伟很后悔,自己一定要上去,拉着妻子的手,再也不放。

“咱们都有父亲母亲,孩子都还小,家里都靠咱们生活!咱要是没了,家就垮了!咱要一块儿活下来!”三个男人的井下盟誓,他们在井上焦急等待的亲人却听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地面上的亲人越来越绝望。

地面上,王圈杰、赵卫星和王矿伟的妻子每天都守在井口,盼望自己的丈夫早日被营救出来。但她们每天能看到的,却是一具又一具遇难矿工的尸体!她们心里越来越慌乱恐惧,到了矿难发生后的第5天,她们的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6天上午,王圈杰忽然听到有“咕咚咕咚”的声音,远远地、闷闷地传来。他兴奋地推醒了王矿伟和赵卫星:“我说什么来着,抽水了!你们听这声音,用不了几天,水就能抽干,我们就能出去了!”

抽水机不断传来的声音,让三个人对生的渴望更加强烈。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吃喝问题。矿井里没有食物,连着几天肚子没食,三个人走起路来都打晃。他们怀着侥幸,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工友扔在巷道里的食物,但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四周除了煤,只有搭架子用的木头。

“没有吃的就吃树皮!”王圈杰说。树皮很苦,又被水泡得很软,根本嚼不烂,卡在嗓子里需要咽好久才能下到肚子里,但这是唯一能够充饥的东西。赵卫星说:“这个季节,家乡那一丘丘红薯应该长大了。还记得吧,小时候我们到山上放牛,饿了就到地里刨几个红薯,随便擦一下泥土就啃,多香呀!我们就把这树皮当作家乡的红薯吧!”赵卫星一边说,一边嚼着树皮:“虽然有点苦,但回味起来也有点甜呢!”

每人吃了一块树皮,觉得胃里稍微充实一些了。不多久,都觉得口渴难耐。井下的水全都是渗透水,又苦又涩,他们担心有毒,都不敢喝。这时,不远处传来“嘀哒、嘀哒”的声响,王圈杰用矿灯一照,发现四五米外的顶棚在滴水。他走过去,摘下头盔接水滴……半个多小时后,接了大约一杯水端过来,三人一人喝了一口就完了。王圈杰又把头盔摆放到滴水的位置,让救命水滴进头盔里……

一连吃了两天的树皮,6月23日,也是透水事故发生后的第7天,三个人的胃疼痛得特别厉害,不敢再吃树皮了,只能靠顶棚的滴水养活生命。滴水越滴越慢,一天下来,还接不到半头盔。

王圈杰对大家说:“这是救命水!谁实在撑不住了就喝一口,要靠它支撑我们等到营救!”说着把水递给赵卫星。赵卫星喝了一小口递给王矿伟,王矿伟又传回给王圈杰。虽然大家都口喝难耐,但都忍着,不肯多喝一口。

事故发生后的第10天,水位又下降了近一米,这给困境中的三人带来了更多希望。可他们又面临着严峻的生死考验,因为,救命的顶棚滴水也不滴了。

也许是身处绝境,大家都感觉不到饿了,只觉得口渴难耐。王矿伟喃喃自语:“村口那口古井的水要是能喝上一口,该多好呀!”王圈杰看大家渴得受不了,用头盔打来渗透水,每人喝一口:“这水喝多了肯定不行,渴的时候只能喝一口,解解渴!”

靠喝渗透水,三个人坚持着,一天又一天。第14天晚上,赵卫星双手捧腹,瑟瑟发抖。他小声地问身边的王矿伟:“大哥,都这么多天了,外面的人会不会放弃我们了?”王矿伟也慢慢地坐起来:“说不准,也许他们认为我们都死了……”

大家的体力已消耗殆尽,都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能坚持多久,每个人心里都没底。他们默默地坐着,喘不过气来,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得死死的。

王圈杰打气说:“水每天都在消退,说明外面的人没有放弃我们,他们在采取措施救援我们,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在亲情友情面前,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第15天清晨,王矿伟觉得口渴,想找水喝,发现矿灯不亮了,他摇了摇王圈杰:“你的矿灯呢?”王圈杰打开矿灯,只有红红的一点亮光。王圈杰急了:“黑漆漆的井下,没有矿灯,肯定活不下去。卫星,试试你的灯!”赵卫星打开手中的矿灯,还亮着,大家的心才平静下来。王圈杰说:“不到万不得已,这灯不能再开了!”

这天中午,王圈杰从巷口往下看,发现洪水全退了,他惊喜地喊道:“水退了!”王矿伟和赵卫星立即爬起来。三人搀扶着到下平巷看個究竟,才发现整个巷道已被沙石、煤块等阻塞了,大家的心顿时凉到了极点,这条唯一的出口巷道全长近300米,如果全被堵了,什么时候才能挖通啊!

王矿伟、赵卫星瘫坐在地上:“我们估计出不去了!”目睹绝望的他们,王圈杰使尽全力将他们拥在一起:“我们都是好兄弟,你们相信我,我既然把你们带进来,就一定能把你们带出去,我们谁都不能放弃!”他把他俩扶到上平巷。三个人坐在地上,尽量不动,尽可能保存体力。

这时,王圈杰发现那块唯一能让他们在井下辨认时间的手表也停了。没了时间,白天黑夜也分不清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静静地坐着、躺着、等着,等外面的人来救他们!

不知过了多少天,王矿伟和赵卫星躺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王圈杰硬撑着下到下平巷,打来渗透水,不时让他们喝一口。

王矿伟用瘦弱无力的手拉着王圈杰干柴般的手说:“圈杰,你是好兄弟,我快不行了,你如果能出去,帮助照顾我老婆孩子!”王矿伟有两个儿子,那天老婆带着两个孩子送他到村口,他答应8月份就回家,送两个孩子上学。

赵卫星也将老父亲托付给王圈杰:“我爹卧病在床,我最放心不下他,大哥拜托你了!”赵卫星父亲多年卧病在床,妻子拖着两个孩子还要照顾父亲。那天妻子把他送到村口,叮嘱他在外面安心挣钱,她会照顾好家人的。

王圈杰也有一个12岁的女儿和一个4岁的儿子,父母都60多岁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也很想亲人,他告诉自己不能死,一定要撑着!此刻,望着赵卫星、王矿伟要放弃,王圈杰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在村口答应过老婆孩子,要平安回去,我们要坚守自己的诺言呀!我们都是爷们儿,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抛下他们不管,要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

王圈杰使出全身的力气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趴到岩壁缝隙上听,还是没听到挖掘的声音。忽然,赵卫星想起了挂在巷道石壁上的黑板。他打开矿灯,在灯光下摸索着。

“找什么呢?”王圈杰对他突然的举动很是不解。“粉笔!”赵卫星回答道,“把家里的事情交代一下。家里的拖拉机,刹车档坏了,我弟还不知道,得告诉他。再有,我得告诉我媳妇,我死了以后她一定别守寡,她又没有工作,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生活啊!”

“我也得写两笔……”王矿伟说,他大儿子还有两个月就满12岁了,他想告诉他,自己现在最想念他们。王圈杰挂念着大女儿,孩子眼看要考初中了,自己要是没了,一定不能让家里告诉她,影响孩子学习……

“我们还要记录下我们坚持了多少天,大家是多么的坚强、团结,一定要让家人知道,让社会知道。否则,守了这么多天,太冤枉了!”

找到粉笔写完遗书,三人都很兴奋,似乎忘记了绝望的处境。三个人决定向外走,救援人员找不到他们,他们就主动去找!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向矿井口的方向走去。一路歇了无数次,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他们听到了类似劈柴的声音——是救援人员在清除巷道里的支撑木。他们激动得拥抱在一起!

“打开矿灯,去巷口!”王圈杰说道。大家抱着矿灯,拼尽生命的最后力气跑起来。这时,对面传来了一道光束,紧接着两道、三道、四道……

“你们不要慌,就在那里别动,我们是专门来救你们的!”救援人员喊道。

“有活的啦!”最先抵达的救援人员冲着身后的弟兄们大喊。他们轮班在一块1吨多重的巨大煤块中挖掘了一天,挖出一条十二三米长的爬行通道。

“我一摸摸到了一个矿工的手,他的手特别细,我都不敢使劲拉,我说别慌,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他们已经气虚得不行了。”救援小分队队长李兴维回忆道。

另一个救援人员周维友拉住了王矿伟。他发现对方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无声地哭了,但却没有泪水,可能是因为脱水厉害,连眼泪都没有了”。

短短的爬行通道,赵卫星觉得漫长无比,他每一步都走得特別艰难,最后仰面躺在运煤的皮带上。一个名叫黄永辉的矿友扶起了他。“兄弟走快一点,我要喝水!”他声音微弱,说罢头就耷拉在黄永辉的肩上。黄永辉回答了一声“好的!”便急速匍匐前进。

足足爬了120米,才来到可以直起身的地方,3名矿工被放上担架,终于获救了!他们顽强地超越了生命极限,终于等来了生命的曙光。

煤矿发生透水事故后,第一时间引起了中央、省、州领导的高度重视。500多名救援人员赶赴现场进行抢救。5天、10天、15天、20天过去了,抢险救援工作仍在全力进行,抽出蓄水10万多立方米,打通了70多米的堵塞通道。事故发生后的第25天,即7月12日8时,抢险救援小分队队长李兴维,带领27名救援队员下到巷道,开挖淤积的煤和杂物,排难而进。11时28分,救援人员打通10多米巷道,终于进入三平巷,发现了王圈杰等3名奇迹生还的矿工。李兴维立即将15名救援队员分成3组,各抬着一名矿工奔向井口。中午12时,3名矿工被小心翼翼地护送到地面井口,迅速送往附近的临时医疗点抢救。

在地狱深井被困25天共604个小时的王圈杰、王矿伟、赵卫星,终于挣脱死亡的阴影,向死而生!

604个小时,浓缩了人们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对生命的感受。赵卫星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在日记中写道:“生命的渴望与恐惧真切地让人体会着,不经历这场劫难,就没有对死亡的惊悸感知。”

经历了这场事故后,三人成了患难兄弟。王矿伟说:“如果没有兄弟般的手足情,没有相互帮助和鼓励,我们很难死里逃生。我们会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珍惜这患难中的兄弟情!”

2009年7月27日,3名矿工康复出院。在王圈杰的提议下,他们一致商定:将自己的生日改为获救的7月12日。他们要在每年的这一天,聚在一起庆祝这一特殊的日子。

有关资料显示,类似事故发生的第一天,被困者生存率为74%,第二天为26%,第三天为20%,第四天仅为6%。也有人在强大意志力支撑之下,生命极限达到10余天。而坚持25天的生命传奇,一切科学解释都很苍白,在亲情友情面前,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参考资料:《25天,600米地下的矿工迎来生命亮光》《中国青年报》2009年8月5日、《600米深井中,亲情守护生命25天》《华夏女工》2019年4月3日、《生死相依三兄弟》《民主与法制》2010年第3期;作者:王晓易、程清泉、林英、岑大明)

揭秘:唐山大地震万名开滦矿工奇迹生还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53.8秒,在唐山地下12公里的地方,相当于400颗广岛原子弹的能量瞬间释放。

短短的23秒过后,唐山被夷为平地。

但就在地震发生时,还有一群人正处在距离震源最近的大地深处。他们是开滦煤矿的1万多名井下工人。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上万名矿工将成为灾难中境况最惨的人。曾写过《唐山警示录》的张庆洲亲自下过矿井,说道:“仅凭头上的一盏矿灯,平时从井下到地上都困难,更何况是在地震中。”

然而,地下这1万多名矿工在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中竟得以生还,震亡率仅为万分之七。井下矿工绝处逢生靠的到底是什么?

女同志先走,然后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工人;再往后是四十岁的,三十岁的,二十岁的;再往后是共青团员,共产党员,科室人员,最后是领导干部

1976年,位于河北省唐山的开滦矿务局下辖7座煤矿,分别是:赵各庄矿、唐家庄矿、范各庄矿、林西矿、吕家坨矿、马家沟矿、唐山矿。

7月27日晚,地震前几个小时,全开滦放高产,那时全国工业战线盛行的口号是:学大庆,赶开滦!为了达到产量,大多数机关干部和工人一起下了矿井。

吕家坨矿,当时井下工人1006名。这1006人中,有100多名机关干部,有兄弟单位的打井队,有参加大会战的洗煤厂工人,有下井不足半个月的新工人,还有四十余名女同志。最高的领导是这个矿的党委常委、革命委员会副主任贾邦友(相当于副矿长)。

大地震来临那一刻,先是一阵强烈的震风,煤尘轰然而起,什么也看不见。接着,传来巨大的声响,由远而近,渐渐地震耳欲聋。整个巷道都在晃,顶板上的煤和矸石哗哗地往下落。钢制的拱形支架接头,在激烈的碰撞和摩擦中发出巨响,令人恐怖的火花四处乱溅,地下深处的矿井立即陷入了地狱一般的绝境。

现场管理者即是抗震指挥者。一个临时的党支部和指挥部成立,由贾邦友担任书记和指挥。他鼓励大家:“要看到光明,增强勇气,在撤离过程中,一定要遵守纪律,团结互助,服从指挥。”最后,贾邦友宣布了撤退路线。

许多年后,央视一个访谈节目中,一名矿区的女同志回忆道:“唐山大地震时,我作为科室人员正在井下劳动。所幸的是,矿井跟着大地晃,除了所有出口被震塌,井下1000多名工人安然无恙。这个矿从解放初期就形成了科室人员下井劳动,和矿长代班制度(每个班至少有一名副矿长或副书记代班)。大地震使大家惊恐万状。这时,代班的副矿长贾邦友振臂高呼:‘大家不要乱,听我指挥。共产党员站出来,共青团员站出来。贾邦友把年轻的党团员分成几个小组,让他们去找‘生命通道,其他的党团员安抚群众,维持秩序。”

从采面撤到大巷,从大巷撤到井口,在撼人心魄的余震中走完十几里路,攀上1000多米的陡坡,是何等艰难。在黑暗和惊慌中,谁也看不清谁,1000多人在并不宽敞的巷道里,犹如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缓缓蠕动的长龙。但是,在这个决定生死的巷道里却没有拥挤,也没有嘈杂,有的只是贾邦友镇定自若的指挥。

1975年,井下搞战备,在矿井里用粉笔画了许多标记。一个小组顺标记找到一个直径0.7米,高70多米的通风口,上面有简易梯子。梯子分为14节,每次只能上1人。上的人多,会造成拥挤,甚至梯子倒塌。梯子一塌、上井的路就断了。上人少了,又拖延时间,如果地震再次发生,井口变形,剩下的人便会失去生存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条路:就是绝对维护好秩序,做到紧而不乱,以最快的速度按顺序撤离。”贾邦友说,“大家听我的命令:女同志先走,然后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工人;再往后是四十岁的,三十岁的,二十岁的;再往后是共青团员,共产党员,科室人员,最后是领导干部。”

撤离工作从凌晨5时到下午4时多才结束。上文讲述的这名女同志虽然不是党团员,因为是科室人员,也在最后撤离之列。当她爬出通风口时,惊讶地发现:外面是瓢泼大雨,先出来的人谁也没走。大家聚精会神地望着通风口,每出来一个人,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最后出来的是贾邦友,他看大家都聚集在通风口周围,只说了一句:“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回家看看吧。”

地面脱险人员仍坚守岗位,为井下矿工向地面逃亡争取时间

吕家坨矿震时井下工人1006名,零伤亡;位于极震区的唐山矿,震时井下工人1600多名,零伤亡;赵各庄矿震时井下工人3000多名,2人遇难;马家沟矿4人遇难;唐家庄矿1人遇难。

这里有个细节不得不提。贾邦友等1006名矿工在井下蜿蜒蠕动时,井下完全断了电,水涌上来了,通风也停止了,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每个人的体力都快支持不住了。

“人们只知道,井下震害比地面要轻,往往不知道井下潜在的凶险。一旦断电停风40分钟以上,地下水会像猛兽一样咆哮着淹没矿井,各种有害气体也会让人窒息。”张庆洲说。可是就在这时,巷道里突然吹过一阵凉飕飕的风。原来是负责通风的工作人员,在地震中逃出后,并没有回家,没有电就用人力代替电动绞车,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打开了全部风门,保证了矿井的自然通风。

唐山矿同样负责通风的一名科长,在大地还在震动的时候,从家里逃出,顾不上亲人的安危,立即奔向他的通风岗位。同样用人力代替电动绞车使矿井通风,地处极震区的唐山矿亦无一人伤亡。

其他几个矿井也是一样,地面脱险人员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保证了地下通风,为矿工向地面逃亡争取了时间。

另外,唐家庄矿唯一遇難的矿工张勇,是井下炸药库的保管员,地震时张勇距地面仅150米,因为担心炸药库发生危险,他一直没有撤离岗位,直到飞速上涨的地下水把他吞没。

还有林西矿正在值夜班的绞车司机吴显东,地震时绞车房已经摇动不止,吴显东却按操作规程要求,把闸把打到紧急制动的“O”位上。就在生死攸关的几秒时间里,车房倒塌,把他砸在了里面。当矿上派人把他扒出来时,他仍然坐在操作位上,手还紧握着闸把。

“宁可千日不震,不可一日不防”

在地震前两年,开滦煤矿在国务院《69号文件》指导下,已经制定了周密的抗震防震计划,并且全部进行了落实。

1974年国务院下发的《69号文件》就曾指示:切实抓好地震专业队伍和群测群防运动,加强防震抗震工作。这个文件并不是针对开滦煤矿一家企业颁发的,但因为开滦煤矿地位之重要,它担负着北京、上海等地发电的用煤重任,所以开滦煤矿本着“宁可千日不震,不可一日不防”,立足于有震、大震、早震的思想,始终把井下的防震抗震摆在首位。吕家坨矿、范各庄矿的撤退过程几乎就是这份文件的体现。

1975年9月,开滦煤矿抽调了大批人力、物力对井上井下的抗震能力进行了全面检查,并拨出专款进行加固和维修。9月4日,开滦煤矿革命委员会下发第646号文件规定:“生产系统关键部位的抗震是必保项目,必须在1975年、1976年内解决,初步计算共需134万元;与生产关系密切、人员比较集中和存有重要设备的建筑物的抗震工作,初步计算共需133万元;在工房、宿舍中,确实比较危险的部分初步计算共需510万元……”

在上个世纪70年代人均月收入不过几十元,这700多万元可以说是天文数字,而且这些钱都花在了井下、生产区、工房。如果说《69号文件》中的措施是为了保证矿工们在地震中逃脱出来,那这个天价预算则是为了保证矿工们在地震中能够活下来。

(责任编辑:王文彩;参考资料:《唐山大地震万名开滦矿工生还奇迹》《中国新闻周刊》2010年第31期等;作者:庞清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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