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一图胜千言 需用一生来修炼
2019-09-10杨文静
杨文静
安琪
从事新闻摄影 20 余年,现为广东省艺术摄影学会会员、深圳市摄影家动员会会员、宝安区摄影家协会常务副会长。1993 年成为宝安区委、区政府创办的《宝安报》(后改为《宝安日报》)创刊人之一。2000 年至2002 年从事《宝安日报》发行工作。2002 年至 2007 年任《宝安日报》广告中心主任。2007 年至 2011 年调入新安街道办事处宣传科工作。虽然工作多次更换,但不改摄影初衷,一直坚持手持相机深入生活抓拍身边的人和事。热心宝安区摄影协会工作,积极组织摄影爱好者参加各项摄影活动。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近距离。很直白,开门见山。
“干摄影,是件脑力体力并进的累活,还常常留遗憾,废片多多,但仍会乐此不疲,为伊消得人憔悴,却终不悔。我爱摄影,尤其爱人物摄影。这源于我长期干新闻摄影记者的经历。我认为,所有的社会实践活动,均离不开人。人,才是事件的焦点。用图片反映人物的面貌及内心世界,让图片说话,让图片去触动读者视觉,引起共鸣,去感染人,去传播正能量,这是我不会放弃摄影的动能。”
1993 年 7 月 1 日,《宝安报》创刊,年轻、靓丽的安琪加入《宝安报》,成为创刊人之一、宝安区的首位女摄影记者。
在从事摄影记者的 20 余年里, 从最初的“摄影只是完成工作需要”,到后来受到启发——“拍照要用脑,要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再到如今回首过去“摄影记者没干够”的遗憾,摄影早已经成为安琪的个人标签,并始终贯穿着她的艺术人生。
误打误撞入了摄影“门”
安琪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摄影是在 1982年的春天,那时她还在株洲硬质合金厂工会宣传科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冶金部视察团要来工厂调研,负责摄影的同事生病了,安琪被工会主席临时“抓包”,顶替摄影的工作。对攝影一无所知的安琪临时抱佛脚,硬着头皮“啃”了几页摄影入门书,抱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首次肩挂“海鸥牌 120 相机”壮胆上阵了。在工厂的大剧院门前,安琪用傻瓜万能室外光圈 F11,速度 1/125 秒组合,从容按下快门,记录了当时的场景。照相馆冲洗后,出来的照片效果还挺好的,主席高兴了,笑着说“小姑娘你可以的”。安琪便误打误撞入了摄影的“门”。
1983 年,厂里成立了《钻石报》,领导看安琪能拍会写,便将她调到厂宣传部,干上了报社记者的活。
株洲硬质合金厂是 1956 年苏联援建的 156 项重点工程之一,是中国“两弹一星”的关键基础项目,隶属冶金部。
这期间,安琪几乎参与拍摄了厂里所有重大活动。国家领导人方毅、宋平到厂视察,演艺名人刘晓庆、祝希娟、马兰等来厂演出,也都是安琪负责摄影。
作为少有的女新闻摄影记者,安琪干活与男人没两样,工厂 120 米高的烟囱,扛着沉重的摄影包,照样爬顶上拍全景。
株洲硬质合金厂在深圳有家合资企业叫金州硬质合金有限公司,位于深圳水贝。1990 年 9 月安琪以内派干部的身份调到这里任办公室副主任,开启了她在深圳的新篇章。
有时获奖,除了实力还有运气
来深以后,安琪多次以通讯员的身份向《深圳特区报》投照片,并与报社的摄影记者建立了很好的关系。1992 年春,首届“龙岗艺术节”摄影大赛,安琪的这帮摄影朋友邀请她参赛,安琪高兴地答应了。
到了现场,深港澳 600 多名摄影记者提着“长枪短炮”往广场中央聚集,看着自己手里的尼康 M2 和唯一的一个标准镜头,安琪傻眼了,她成了这些人中的“逆行者”。“我想着完了完了,今天 ‘死定了’,我肯定拍不到什么东西,我只有躲和退。”
退到后面,一群小朋友引起了安琪的注意,这些小朋友拿着喇叭也跟着人流往前挤啊挤,他们是准备参加开幕式表演的二年级小学生。安琪眼睛一亮,“嗨,就他们了”,瞬间瞄了瞄四周制高点,恰巧旁边有个篮球架,安琪迅速爬了上去,眼疾手快地啪啪连拍了五张,就五张,因小学生们已经被摄影队伍挤出了镜头外。安琪便从篮球架上跳下来了。走着走着,安琪又发现了人群中的客家女正在左顾右盼,又是啪啪拍几张。一个盛大的艺术节,安琪只拍了这两组照片,加起来不足十张。到交稿时,《深圳特区报》摄影部主任江式高老师问她有没有拍到片时,安琪紧张极了,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生,低着头将五张彩色照片交了。
首届“龙岗艺术节”摄影大赛共评选了一、二、三、四等奖各一名,优异奖六名,安琪便是那六个人中的一个。“我没有想到,参加比赛的很多都是专业的摄影记者,跟他们比我简直就是小儿科。”颁奖当天,主持人念到安琪的名字时,她不敢相信,不敢上台领奖,结果是让人代替领奖。这是安琪在深圳的摄影比赛中获得的首个奖项,对她来说,这个奖来之不易,但在笔者看来,获得这个奖除了实力还有运气。如果不是人群中的摄影师们提着长枪短炮,如果不是手里的标准镜头不够捕捉远距离的场景,如果不是因为内心的焦灼,安琪都不会成为环境中的“逆行者”,捕捉那独有的灵动一刻。
背水一战来宝安,只是开头难
1993 年 5 月份,安琪偶然在 《深圳特区报》报纸上看到一则 8cm×8cm 的小广告,即将创办的《宝安报》招记者。那一刻安琪的心被搅动了,她即刻悄悄收拾好自己的作品、简历、记者证,坐上了开往宝安的中巴。好事多磨,第一次去时,碰巧社长去省里了,安琪扑了个空。等到第二次,安琪才正式见到了时任社长的彭长远。
“你很喜欢当记者吗?”当彭社长向安琪发问时,安琪赶紧拿出了她的记者证和作品,表达自己的诚意和想法,聊了一阵子,彭社长现场给了安琪最简洁明了的答复——“我要你了。”安琪没想到,结果竟然这么快就出了,她本能地问道:“来了后,会有深圳户口吗?”只见社长和蔼地笑着没应答。安琪见状急了,“我在深圳熬了四个年头,好不容易刚获得了深圳户口调干考试的准考证,如果报社不能提供户口,我的四年努力就付诸东流了!没有深户,日子很难过的,社长大人。”情急之下安琪拿出准考证,以示真实。彭社长看到安琪一脸的认真,仍不紧不慢地笑道:“机会不等人,明天下午五点之前不给我答复,我就算你自动弃权。”彭社长说完这句话后,安琪便陷入了一天的纠结。“我一直犹豫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半,心想既然想干记者,就背水一战吧,管不了太多了。熬到下午四点五十我终于给彭社长打了电话,跟他说我决定到宝安。”
1993 年 6 月 8 日,她向公司请了假,早上 8 点冒着大雨从水贝乘中巴,因塞车,直到晚上 10 点多才到南头关口。打了《宝安报》记者唐成茂的寻呼机,黑夜里,他身着黄色塑料雨衣,驾着小摩托将她带到了宝安党校。
“喏,你就住这了,这是报社安排的三人间集体宿舍。”看着被雨淋湿的他,安琪感激地与他握手道别。宿舍里除了三张床再无其他,安琪摸黑到 19区小杂货店买了席子、枕头等用品,却忘记买蚊香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满胳膊满腿被蚊子咬的包,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刚来宝安的安琪好像一切都不顺利。路上买的蛋糕吃着吃着发现是发霉的;第一次去拍“宝安名人馆”开馆,因太急于求成,紧张到胶卷挂空,犯了新闻摄影记者大忌,当场惊吓到蹲在墙角哭泣,刚巧被路过的团区委办公室主任巫作如看到,“咋啦?出啥事了?!”她哽咽回道:“我死定了,胶卷挂空,没拍到片,要卷铺盖滚蛋离开宝安了。”“哭有啥用啊,快点,深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海東和其他领导还在里面参观,要不真要滚蛋了。”于是,她擦干泪水,二话没说,迅速冲进展览厅,拍到唯一一张,被登在了《宝安报》7 月 1 日的创刊号上。随后她又自己去广州买设备建暗房、半夜在宿舍卫生间冲照片、准备调干考试复习到天亮……那时,摄影对安琪来说仅仅是为了完成工作需要,根本谈不上死心塌地。她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来领悟摄影的魅力。
拍照用脑,学会让照片说话
牛仔衣、牛仔服,扎在男人堆里,这样的安琪很快被人叫作“男人婆”,被叫得多了,安琪自己似乎也强大了起来。1993 年 10 月 22 日凌晨 2 点,上合村两层出租民房着火,烧死了 14 个人。夜色蒙蒙,安琪跟着文字记者周光亮一起赶到事发现场,爬到了着火的民宅内,警察惊奇地问道,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敢爬上来,你不怕吗?“都有你们在,我怕啥啊。”安琪说那是她第一次拍那种照片,她虽然嘴上逞强,其实“心里很害怕”。
安琪印象最深的是一张党代会的照片,“那是第一次拍开会照片,真正用脑思考”。对于摄影记者来说,拍摄会议照片是最简单不过的,只要主席台一个全景加上报告人头像就可以轻松交差,可那一次,安琪觉得那样没劲、不好玩,千篇一律,没难度、无个性。于是她提前一天细读了会议的报告,从中领悟到了本届领导班子提倡团结和谐这个核心。第二天一早,安琪给时任区委书记的秘书打了电话,问了两个问题。“会议现场贵宾厅在哪里?会议结束后领导从哪个门出来?”问了这两个问题后,当天的会议拍摄结束,安琪便早早地等在后门,当区委书记和区长一同出门的时候,安琪抓拍到了这和谐的一幕。区委书记的秘书第二天打电话过来说,领导非常喜欢这张照片,有内容、有思想,它体现了本届领导班子的真实意图,是众多会议照片中领导最满意的一张,领导说记者是用了脑的,这才是新闻照片。
“从那以后,我就受到启发,无论是拍时政新闻还是民生新闻,首先要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所有的活动都离不开人。相由心生,你要用图片说话,要有内涵、有思想。照片配合文字新闻只是功能的一小部分,新闻图片本身就是新闻。很多文字表达不了的东西都能在图片中直观表达,一图胜千言,这就是图片强大视觉冲击的魅力所在。在我的记者生涯中,一图胜千言,需用一生来修炼。”
镜头抓拍身边人身边事
安琪擅长拍摄人物,且照片富有很强的个人风格,她认为每一个年代、每一个人物都有时代特征,但拍人物太难了,有典型环境、典型语言,你要在稍纵即逝间定格人物喜怒哀乐,要表达得恰到好处,用图说话,实属不易。
1994 年安琪拍的一张人物照片获得宝安区摄影年度金奖,这张照片的主角张文杰是一个没有双臂的残疾人运动员,当时是宝安中学的一名中学生。他在第六届“远南”残运会上,获得一银两铜三枚奖牌,被国家体委、中国残联授予优秀运动员称号。为了拍摄这个人物,1993 年 9 月 2 日安琪趁着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跑到学校去采访拍摄,而之后便有了那张张文杰被同学们拥簇着的黑白照片。翻看安琪的照片不难发现,她习惯用黑白照片来反映人物的神态,将重点放大,抓人眼球。
“我很少拍名川大山,基本都是拍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在安琪的镜头中,有“吹沙填海”的建筑工人,有民兵应急分队的宝安民兵,也有企业工人和街边民众,而最危险的一次拍摄,是要拍一个富有新闻点的人物——“蛇头”。“蛇头”指早些年在南头关卖“过关证”的群体。这个群体很有组织,如果拍摄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为了拍摄一张“蛇头”交易的照片,安琪绞尽脑汁。她在南头海关周边转悠了数日,用眼观察“蛇头”的交易规律和常出没的地点,一天中午,烈日当头,她借助一个保安岗亭,将报纸盖在长焦镜头上面,静静等待“蛇头”交易的一刻。这张照片最终刊登在了《宝安报》上,成为一张不可多得的好新闻图片。
为宝安女摄影记者正名
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摄影记者,安琪出去采访时经常受到别人的质疑:“女摄影记者能干出啥?兴许摆摆样子,多半是靠脸蛋吃饭。”听到这些话语,安琪往往都默不作声,因为她习惯用作品说话。
宝安撤县建区后,不少学校师资紧张,69 岁的语文老师陈雪霞放弃定居香港的休闲生活,到沙井荣根小学教语文课。这件事情在宝安教育界引起了很好的反响。教育局通知报社派一名摄影记者对陈雪霞进行人物拍摄,安琪接到任务去教育局找副局长了解情况。
“教育局副局长一看到我,一个女的,那种怀疑的眼光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眼睛在问,你能行吗?”安琪当时没有吭声,但心里有一刻的不爽,一路行车无语,默默跟着教育局副局长去到了沙井荣根小学。一脚踏进学校,她迅速用眼扫了四周,在看到校园内靠墙有一排松柏树时,脸上泛起了微笑,转身对副局长说:“您先去教室旁的办公室休息。”不一会儿,陈雪霞老师来了,五个学生拿着语文课本来了。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安琪拍摄完去找副局长时,这位副局长瞪大着充满怀疑又惊讶的双眼直视她:“拍完了?这么快,行不行呀?”安琪微微一笑,没说话。
当晚冲洗完照片,安琪便马上向《深圳特区报》投稿,第二天正值教师节,《深圳特区报》用很大的一块位置在头版头条发表了这张照片。安琪的自信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是一张会说话的图片:松柏树表达了老师高风亮节的品格,而红领巾和语文书等又表明了陈雪霞小学语文老师的身份。
看到发在《深圳特区报》上的照片,教育局副局长打电话给报社彭社长,不禁感叹:“你们派的这位女摄影记者不简单!”
天高任鸟飞,摄影不会限制你
在报社工作的十几年里,安琪跑遍宝安大大小小的村,她从人生地不熟的“北妹”,成长为地地道道的宝安通,这些都与她的努力分不开。
随着照片拍摄越来越多,安琪对摄影充满热爱且逐渐用心,她加入了宝安区摄影家协会,成了协会的常务副会长,而这也让她对自己作品的创作要求越来越高。
在《宝安日报》工作期间,安琪服从报社调动, 2000 年组建报社发行部,任发行部主任 2 年;2002年又竞聘上岗任报社的广告部主任;2007 年 9 月,因报社改制,又被调到新安街道办事处宣传科工作。虽然几易工作岗位,不再从事摄影记者工作,但是她从没有放弃摄影,每年都有作品参加各类别的摄影比赛并获奖。在新安街道办宣传科,她继续发扬摄影的视觉特性,做摄影墙报。
2012 年 5 月,安琪被返聘回《宝安日报》,又干了三年记者。回忆这段摄影记者经历,安琪说:“我这辈子没干够摄影记者,如果下辈子让我再选职业,我还选做摄影记者。因为摄影的创作空间太大了,不会限制你的想象,摄影没有约束,可以随心,你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的空间,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