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蔡骐泽

我是一只狗，对于我，人类有很多种称呼，最常见的，便是我主人唤我的“宠物狗”。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带到了现在的家中。白天，主人们去上班、上学，所以，除了每晚的散步——那不过是受制于牵引绳的放风，我几乎一整天都要待在我的房间里，有意思的东西少得可怜。不过，好在我还有一扇窗。

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跃上沙发，趴在窗台上，竖着脑袋看风景。看马路上的车子来去匆匆，看隔壁的阿婆接送小孙子上学放学，看小樹一点点地抽出嫩芽……人来人往，花开花落，只有我的小脑袋一直在窗前。

窗台对面是一所幼儿园。每天清晨，伴随着欢快的儿歌，我会准时趴在窗台，看孩子们上学。看到我白白的脑袋，孩子们有时会向我挥手，对我说：“早安，小狗狗！”我也热切地回应他们：“汪汪，汪汪汪！”

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白白嫩嫩的，似乎特别喜欢我。每天上学他都向我打招呼，挥舞着手中的热狗，像是在邀请我；每天放学，他都踮起脚，向我挥手说“再见”。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我也渐渐喜欢上了他。我想：“他那么喜欢我，那根热狗，是给我准备的吧？哪天，我可以到窗外去，和他玩一玩呢？”

道旁的树上，有一只小鸟，她是一只麻雀，虽然在别人的眼里，所有的麻雀都长得一个样；可在我眼里，她却有所不同，她的喙比别的麻雀长出许多，这使得她能说会道。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我便去找小鸟聊天。小鸟总是告诉我一些我看不到的事情和听不到的传闻。我崇拜地问她：“小鸟，你说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小鸟梳理着羽毛，显得有些得意：“世界大得很，像我们这样大的小区，有好几亿个，你说大不大？”我不是聪明的小狗，只好掰着爪子数，四只爪子全数一遍，也只有20。我终于明白，世界之大，是我不能想象的。

越是不可想象，就越向往。我真想自由自在地到窗外去玩玩。渐渐地，我开始厌恶家中的一切，狗粮不好吃，水太凉，对新买的玩具也提不起兴致……我向小鸟叹息道：“小鸟，小鸟，我真羡慕你，你有翅膀，可以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有翅膀，你不是有腿吗？”小鸟反驳着，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我恍然醒悟。

终于，我下定决心，在一个清晨，跑出了房子。

天色尚早，我漫步在路边，享受着从未体验过的自由。窗外的世界，果然如小鸟所说的很大、很丰富。我从来不知道树有那么多的纹理，也从来无暇留意路边的杂草野花。但在这一天，她们都特别鲜嫩、特别美丽。我呼吸着清晨湿漉漉的空气，陶醉了……

街道一点点鲜活热闹了起来，我看见，那个可爱的男孩也走在人群中，他手里举着热狗——我的热狗，我兴奋地冲了过去。要知道，为了逃出家门，昨天连晚饭都没好好吃。现在，我就要有热狗了！光顾着兴奋，我却没有注意到，男孩的眉头已经皱起，眼里有些许惊慌中带着愤怒的火苗在燃烧……我高高跃起，想咬下那根热狗——就在我即将咬住的那一刻，我的肚子被那个男孩重重地踹了一脚。

我飞了出去，跌落在路边的污水里。

我的肚子痉挛着，从未有过的疼痛和苛待让我呜咽出声。我缩成小小的一团，极力忍受着……我引以为傲的雪白背毛被污水浸湿，可我疼得挪不动身子了，我想，我的肋骨可能断了……

待肚子稍稍好受了一些，我又感到深深的委屈和不解，为什么那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会踢我呢？那根热狗不是给我的吗？如果那孩子讨厌我，为什么每天要和我打招呼呢？

我想不明白，于是去找小鸟。我站在树下，大喊道：“小鸟小鸟，我出来了！我们一起玩吧！”小鸟没有出现，回应我的，只有飒飒作响的叶子。很久之后，小鸟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轻轻地说：“你快走吧，妈妈说，小狗是会吃鸟的，我不敢和你玩了，再见！”

我很失落，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腹中空空，又渴得厉害，好不容易找到一点面包，却是馊的；千辛万苦找到一条水沟，却是臭的。现在，我真的好怀念窗子里的生活，那里有干净的水、充足的食物、温暖的小床，还有爱我的主人……可惜，我迷路了，我找不到家了。我无比懊悔今天清晨的“离家出走”。

我在疲惫和饥饿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我不知道，对我的主人来说，这也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动用了所有的途径来找我，在朋友圈和微博上发布寻狗启事，还在大半夜打着手电，满城叫着我的名字……

后来，我终于被找到了。女主人心疼地抱起我，没有半点嫌弃我身上的污水；小主人喂我喝水吃狗粮，眼中尽是爱怜；男主人带我去做检查、给我洗澡，我又回到了可爱健康的样子。

我终于不再渴望窗外的世界。它瑰丽、多彩，但也有冷漠、自私的一面。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好过家。只要有爱的人陪伴身边，窗里窗外，都是同一个世界。

（指导教师：黄忠卢婕妮）

★【文本聚焦】作者的思考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本文看似只是一个平凡简单的历险故事，却在想象与现实、希望与失望的对比下，深刻地将哲理予以刻画。对比之明显，刻画之细腻，画面之形象，都让人感触颇深，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