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是具体的
2019-09-10张膑刘媛媛
张膑 刘媛媛
《理查德·塔特尔个展:回赠》是对艺术家长达50年创作生涯的回顾,既是理查德·塔特尔的艺术品,也是他轻声吟诵的诗歌。在他创作生涯刚刚开始的时刻,理查德·塔特尔就进入了艺术世界的最高层次,并一直保持至今。塔特尔不远万里带着礼物来到中国的“回赠”,缘于中国艺术带给他的诸多灵感。在他了解到“中国”这个词很久之前已经是中国艺术的爱好者。他在中国为展览布展期间学习书法,他回忆说道:“在写汉字的时候,我的头脑是空的,我的心里就像宇宙一样。但是接下来重要的是当写这个字的时候,那一刻就是休息。而且写下的字永远不可能完美。”这样的习字过程让他想到四十年的良师益友、艺术家艾格尼丝·马丁的话:“如果你想要创造什么,你就要成为什么。”展览开场的纪录片中,他说:“人们在这场展览中看到的,会是一场已发生的旅程,因为每个人都生活在一段旅途当中,他们的生活就像一趟旅途。当艺术家如此认真地记录一段旅程的时候,观众们会在其中找到或联想到自己旅途中的细微之处。”凡此种种他个展的到来成为了理查德·塔特尔不可思议地表达谢意和回赠的场域。理查德·塔特尔生于1941年的美国新泽西州拉威,20世纪60年代中期,在其创作生涯伊始,他的作品便打破了雕塑、架上绘画、纸本画作和诗歌等不同媒介的传统定义,同时他也拒绝如极简主义或抽象风格这类艺术史的分类方法。在对艺术语言的问题及答案的探索过程中,塔特尔作品的演化包含了一种彻底而且进步的精神。在作品形式及表现手法上,塔特尔关注艺术与日常生活脆弱的状态,致力于表现线条、空间、色彩与形状在理性与情感上的潜在价值。他的艺术对当代艺术的进程有着变革性的影响,创作的领域也是涵盖了艺术表现的多种形式。在他的作品中,观众会不自觉地摒弃理性的判断,而被引导去感知和进入。正如在展览中,艺术家希望观众在感受作品的同時,摆脱那些固有意识和形态的控制,尝试释放,与艺术品进行第一感的交流。那些被放置在远离作品的标签,便是艺术家对此的苦心设计。
“3”
展览中,艺术家和策展人特别设计了“丛”(cluster)的系统,展览分为33丛,每个丛包含3件来自不同创作阶段的代表性作品,同一系列的作品在不同的丛中出现3次。一百余件塔特尔的代表作品将在展厅里围绕一个由艺术家亲自设计的符号展开,这是一种高度革新的陈列方式,同时也是艺术家的首次尝试。如作品《金属线40》出现在第44丛中,《金属线10》位于第18丛,《金属线30》则被放入第19丛。反复出现的数字“3”隐喻着什么?塔特尔本人的解读是“我想做的是建立一个与活着的感觉相对等的系统。”有人解读为“人们对当前生活的认知是二元论观念,下一阶段是三元的,我们的部分工作就是逃离二元世界。”我的理解是《道德经》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阴阳相合,从而达到和谐、全面、统一。无论何种解释,当我们反观展览全貌,不难发艺术家将跨越不同创作年代的3件作品成组分割展示,它们突破了创作年代、时代背景等惯常的观看方式和思维经验,以一种崭新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最终构造出另一种和谐的秩序。当它们在一起被布置的那一刻,又加载了新的内涵。使观者在展览中能与艺术家一同去回溯、去感受。
“L”
艺术作品在展示场域的迁移变化中,几乎丧失了原本场域的意义。在此,塔特尔营造了艺术作品与展览空间的场域、作品与彼此的场域,作品本身的场域。多种场域的穿插并置赋予了场域和作品新的意义与延伸,并实现了空间的具体化。
在展览中塔特尔为我们营造了虚实场域和天地场域。(1)虚实场域:配合展览“丛”的概念,塔特尔设计了“L”型展墙,称之为“展览家具”,也作为一种特殊符号穿插其中。在“L”型符号的引领下观者不自主地进入了隐私的、迂回的虚实场域中。作品《金属线》系列静置在偌大的白墙上,简约到只有金属线条这一种元素。艺术家将金属线的一端固定在墙上,然后沿着其轮廓在墙上用铅笔轻轻画下一条和金属线相仿的线条,在光的照射下出现的金属线的影子即第三根线条。随着观众脚步的共振,铁丝微微移动,影子随之摇曳,铅笔线安然静止。这种留白以及虚实的体验给观众无尽的思考空间,虚实有无间映照的也正是观者的自身。在作品《飘飘然》系列中,艺术家通过将普通的布料放置在不可控的状态下进行晕染,将一些具象的金属构件进行连接、固定,无处不在却无法以“形”示人的空气作为抽象的存在,在艺术家营造的空间中与具象的材料进行互动与对话,用来展示彼此的不同与存在。在空间的利用上,艺术家将很多的出其不意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和空间里,在虚虚实实间切换。有件作品总是被观众忽略,艺术家根据工人遗留下来的施工痕迹,将棉线放在地面上,与周围的“空间”形成互动,经常还会因为观众的不在意而被进行“再创作”。这些都吸引着观者专注的观看和感受。
(2)天地场域:《繁星论》是塔特尔专门为此展览创作制成的,是该展的第100件作品,名字取自白萱华的诗集。作品将空间分割成“云上”“云下”两个空间。从一楼仰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悬挂拉起的铝条编织的轻盈大网,特殊的编织方式,阳光投射闪耀的美丽光芒,像天空像银河像大海.....墙面上高低错落垂下的8层白色雪纺布层层下坠,卷入墙中,冷静而静谧。视线自上而下移动到地面,甚至还留着上个展览搭建的残迹。这是理查德·塔特尔留给观众的伏笔。从二楼俯视,“天花板”变成了“地面”,视觉效果截然不同。如此自上而下,由天至地的视觉体验还出现在作品《地生》中。作品一反观看总始于墙面的经验,将三组手作瓷砖作为表达方式。观众直接行走于作品之上,体验感知延伸到地表的力量。《绳索》系列只用最简单的材料——绳索、钉子在墙面上构图,在巨大的美术馆展厅中极大地缩短了观众与作品间的距离,以极端的“轻”挑战了彼时的既有认知。“我的整个作品都是从物质开始,然后转向物质无关紧要的另一边。”塔特尔始终坚持自己的路线,在他看来,世俗的物质可以作为通向形而上学真理的管道。正如艺术家所言:“当我的创作和生活融为一体时,我找了创作方式。一些作品只是很小的纸,那么平贴在墙上,那么空。换言之,完全可以被纹理,颜色等等这么多不同的部分填满。但是你仍然知道,那些空洞的词语和完整的作品在同一个地方。因为我想照亮每个人的创造性维度。我想每个人都有双亲,但你有这个创造性的维度——一个你可以向自己解释的奇点。你可以同时展示价值和创造价值,这样你就可以创造你自己。”
由“云上”到“云下”,由2019年到1967年,在贯穿50余年的创作生涯的26个系列中,我们能清晰地看到塔特尔自进入艺术创作开始,就毫无遮挡的暴露着他的野心,创造着自己的语言,保持着自己的独立,为世俗的物质搭建通向形而上学的通道,因为在他的世界里空间是具体的。在他营造的具体空间中,艺术家带着诉求,带着为观众准备的小惊喜和小确幸,静静地等着我们走进。因为他希望回赠给年轻的艺术家以灵感,让他们在参观后能给自身的创作带来帮助;希望回赠艺术爱好者,让他们能收获丰富的艺术体验;希望藏家能在其中找到心仪的藏品;同时,这也是对塔特尔自己创作生涯的回赠,再一次重新面对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