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温暖
2019-09-10徐光惠
徐光惠
1986年,我刚刚步入社会,在一个小镇的汽车站上班。那年,我17岁。
和我同一批上班的还有七八个同事,年龄大多相差无几。小镇偏僻,每天上下班两点一线,业余生活也单调乏味。一个深秋的周末,我和两个好姐妹相约去一百多公里外的自贡市看灯会。
我们仨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好奇又兴奋。那天一早,我们挤上了去自贡的铁皮火车,车厢里狭窄拥挤,人满为患,像一锅煮沸的粥,人挤人,脚跟挨脚跟,充斥着各种难闻的味道。终于到了自贡市,我们又马不停蹄赶往灯会现场,观赏完五光十色的灯会,已是凌晨一点。
汽车站刚好还有最后一班长途汽车,中途会经过我们住的小镇,于是,我们决定连夜赶回去。车上坐满了看灯会的旅客,我们三人坐在了最后一排。车上的人意犹未尽谈论着精彩的灯会。
驾驶员是一个中年男人,瘦高个儿,很健谈,边开车边与几个旅客天南地北神侃。那时还没有开通高速公路,路面狭窄颠簸不平,路上黑漆漆的。车子开得很快,晃晃悠悠的,連续奔波了一整天,我疲倦地倒在座位上打着盹儿。
“糟了、糟了......”“哎呀,不好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惊恐地大叫,随即汽车剧烈摇晃,发疯似的冲向路边,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幽暗的光影里,我发现车子侧翻在公路边的水田里,我已倒在后排座位下,被椅子死死卡住。
耳边嘈杂一片,车里的人乱作一团,大人的呼喊声,孩子的哭叫声,人们都争先恐后地往破碎的车窗外爬。
我瑟瑟发抖,惊恐中,感觉额头似乎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我伸手一摸,天哪!鲜红的血,我的额头磕破了。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又惊又怕,不知所措,呜呜地哭起来。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一双大手从窗外伸进来,用力搬开椅子,将手伸向我。“别害怕,拉住我的手。”我来不及多想,死死拽住这双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钻出车窗后,惊魂未定,一股冷风猛然吹过来,我不由打了几个寒颤。田里的水不深,但有一些杂草稀泥,行走困难。
这双大手始终没有放开我,这让我感觉温暖、踏实了许多,不再那么恐惧。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牵着我,一步一步挪出水田,将我带至安全地点等待救援。我这才看清楚,救我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幅眼镜,鞋子、裤子上糊满了泥浆。
“爸爸,爸爸,你去哪儿了?”一个小女孩突然朝他跑过来。“宝贝,爸爸在这儿呢。”他弯腰抱住女儿。“爸爸,你的手流血了。”小女孩惊呼一声。我清晰地看见,他的右手背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滴着血。
黑夜里,一直拉着我逃离困境的,正是这双受伤流血的手。我的眼眶湿润了。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当时慌乱之中,竟忘了向他道一声谢谢。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陌生人的那双大手,虽然我已记不清他的模样,但他指间传递给我的力量和温暖,足以让我感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