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师生涯

孟令占

当教师，并非我的第一人生选择，而是当初我的无奈之举。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我几次参加高考都名落孙山。不甘过平静生活的我，是那样渴望拥有轰轰烈烈又有价值的人生。倍感失落的我，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走上了讲台，当上了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当时我执教的村庄叫祁家庄村。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学校里有五十多名小学生，两名代课教师。这个村庄地瘠民贫，我和另外一个同行终日守候在这个破旧的小学校里，就像孤庙里的两个和尚，过着清贫、苦闷、失落的日子。然而，是一件小小的事情，把我从烦恼中解救出来，使我爱上了教师这一行，并愿为之奉献终身。

那是我当代课教师的第一个春天。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却是冷风习习。那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在返校的路上由于走得太急，出了汗，被风一吹，得了风寒感冒，身子热了冷，冷了热。最要命的是我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用点解热止痛的药有点效果，但药劲儿一过又恢复如初。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工作，再加上这难以忍受的咽喉之痛，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这一天上课，在我的教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盒子，是一盒“金嗓子润喉片”，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老师，好些天了，听您上课沙哑的声音，我很感动，也很难过。我妈说这药能治好你的病，让我给您拿来。另外，同学们都说老师上课板书可以尽量简洁，因为粉笔末对您的嗓子不好，我们能记住您教的内容。”

我的眼睛湿润了。静静地坐在教桌前，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张张凝视我的小脸。我被一团浓浓爱意包裹起来，内心深处那积存多日的烦恼和厌倦排挤出来。愧疚之余，我的心为之一亮：自己不是整日地在想干点大事业，追求有意义的人生价值吗？眼前的感动不就是我人生追求和奋斗的目标吗？于是我暗自下定决心，即便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我也要扎下根来，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里的孩子拥有美好的明天。

然而就在我安下心来一心搞教学的时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日清晨，我刚吃完早饭，路过教室时，忽然看见教室里有五个低年级小同学，正围着火炉看什么。我走进教室一看，天哪，谁能猜出其中一个同学手里拿的是什么，竟然是雷管！我一把手从那个小同学手里把雷管抢过来，让他们站好立正，并且严厉地批评了他们。这几个小同学一脸无辜，不知道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原来，那个拿雷管小学生的父亲在大同小煤窑打工，他在矿上是个放炮工，从矿上拿回了些雷管和炸药准备开山炸石头盖房用，谁知道这孩子拿着雷管当爆竹玩。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把雷管往火炉里扔，其他人还在旁边出着别的主意，正在他们商议时我出现了。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件！事后我及时教育了孩子们，大讲特讲安全知识。又在那天晚上进行了家访，与家长进行了沟通，这件事才平息下来。这件事也让我意识到，学校的教育工作不仅仅在教授知识，学生的方方面面都要关注到。

之后的日子，我渐渐地与村民们熟络起来。村民们待我如同家人，学校里没有柴烧了，家长们背来了干柴；菜没有了，他们又送来了白菜、大葱和山药蛋。有一次，学生三圪蛋的妈妈放牛的时候采回来许多山蘑菇，送给我满满一大盆子。那蘑菇的醇香沁人心脾，嘴里余香久久不能散去。当村民把他们这份沉甸甸的爱带给我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是多么地受人尊重，发自内心地爱上了教师这份职业。

2000年我民师转正，真正成为一名公办教师。这时我的工资增加了，名利也来了，工作更有劲头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3年秋天，正当我奋战在教学工作第一线的时候，一个天大的灾祸降临在我的家里———我正在读初三的大儿子得了白血病。这个灾难一时击得我头晕目眩，无法接受！每当我看到孩子在高烧时苍白的脸、瘦弱的身子，我的心仿佛在滴血。我呼喊上苍，上苍默默无语；叫问大地，大地静静无言！最终，医药费花了十几万元，看了好多家医院，孩子还是走了，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然而在家里和妻子愁眉苦脸十多天后，我还是擦干眼泪，投入到紧张的教育教学工作中。

三十多年的工作和生活，我一路走来，既有鲜花、硕果和欢乐，也有荆棘、曲折和悲伤。当然，更多的是对教育事业无悔的奉献。我珍惜与学生们每分每秒的相处，看着学生们一天天告别稚嫩，渐渐长大，接受他们向我投来微笑，发现到他们信任我甚至胜过信任自己父母，看到他们学有所成、豪情滿怀地走出校门，这些都是我人生中最为满足和幸福的时刻。

前些年的一次同学聚会，我遇到一位阔别多年的老同学。他告诉我商海遨游的痛快淋漓，最后劝我：“走出去吧！凭你的能力生活会更好些！”我轻轻一笑说：“咱就这当老师的命，真要离开还有点舍不得呢！”老同学笑着骂我：“书呆子一个！”事实上，我没有走出去，是因为我深深地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时代也会赋予我们很多机遇，我也许真的能享受到更好的物质生活，可是，三十多年的艰难磨练，三十多年的含辛茹苦，三十多年的青春岁月，已经使我感受到了人间最美的真情和别人难以体验到的欣慰和满足，我的命运和我从事的人民教育事业紧紧地连在一起。我知道，守住自己心灵田地的一方净土，才是我今生不懈的追求。

（作者单位：灵丘县上寨中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