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所有的乡愁,都是挽歌

2019-09-10罗鸣钟

廉政瞭望·下半月 2019年4期
关键词:老屋乡愁故乡

罗鸣钟

今年4月,去参加市散文家协会组织的活动,在巴中市恩阳区万寿村,那里蜿蜒的山岭如母亲的怀抱,一座座农家小院依山临水,青瓦白墙,修竹疏蓠,苔痕印阶绿,川斗拱挑梁,这不正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老屋么!

如果再有点鸡鸣犬吠,炊烟袅袅,那就更可慰乡情了。其实,来到这里的人都明白,故乡已经远去,来此仅是怀念。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并不想回到农村。久居城市的人向往乡村,但不会滞留于乡村。

没有从事过农业生产的人,把“草盛豆苗稀”视为诗情,把“戴月荷锄归”视为闲适。可在我的记忆中,正月种土豆,二月育红薯,三月撒谷种,四五月战双抢,六七月田间管理,八九月忙秋收,十冬月翻田地,腊月推磨赶场办年货,真正的农民哪里有时间来闲的。种庄稼的,地里草太多,是要招骂的;当父母的,顶月晚归家,一大屋人肚子都要饿得直叫唤。

就说一下种土豆吧。土要挖松,沟要理深,土要拌平,窝子要挖均匀,稀粪要浇足,种块要按紧,最后还要细土薄薄盖一层。从几百米远的地方挑粪来,来回几十趟,加起来也是一个马拉松,一两天下来,虽然我只是接力一小段,肩膀照样要红肿脱皮,火烧火辣痛的时候,乡村少年的梦想是吃碗“轻省饭”。

那时的乡村,人多、热闹。就拿念书来说,沿路几个生产队的学娃儿呼朋引伴,一支支小分队从简陋的校门鱼贯而入。上课时,书声琅琅,此起彼伏,音振林樾;下课了,群猴出洞,东奔西突——斗鸡的、扇烟牌的、十几人跳一根葛麻藤的、几十人抢一个破篮球的,争分夺秒,几无一人闲。

最热闹的,莫过于看电影了。翻山越岭,跨社出村,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人汇聚到村部的大院坝里,黑压压的人群,闹嘈嘈的场面。特别是电影结束时,寻娃的急吼,失散的嚎啕,怎一个乱字了得。然须臾之间,一条条火把长龙就游向了四山五岭,乡村的热闹,蔚为壮观。

然而,乡村还是没落了。向往城市的腳步,在泥泞的山路上走得格外坚定。读书考学、参工入伍是先行者,接下来的打工潮,漂走了不甘贫穷的青壮年,十室九空,乡野荒凉,草木疯长,乡村在城镇化的车轮下沉寂。没有人住的老屋,几年就腐朽了;没有人耕作的土地,已渐渐成了狐兔的乐园;父母在老去,老人在逝去,乡村又该向何处去?

人类对乡村的改造,从古至今都没有停止过。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路、水、电、网不断升级换代,农村越来越现代,青山绿水的生态环境更宜居。可宽阔的道路,就是迎不回更多的游子,而发达的通信也让童年万分憧憬的走亲戚简化为电话里的问候,乡村的沉寂,无可避免。

近年来,一些地方纷纷举办什么“采摘节”“看花节”“疱汤节”“酥肉节”……以假日经济来复苏乡村人气,当曲终人散,乡村依然沉寂。

所有的乡愁,其实都是最后的挽歌。离开了故乡,没有了土地,灵魂要向哪里扎根?没有父母在的地方,还是老家么;没有种田人的农村,如何话桑麻?当商业文明的热情奔放取代农耕文明的温情脉脉,故乡就只是我们寄托乡愁的地方。

乡愁是什么?乡愁是一家团聚,乡愁是亲戚往来,乡愁是邻里磕绊,乡愁是雨幕里父亲的叶子烟,乡愁是炊烟起时母亲的呼儿喊,乡愁是时令变幻里的柴米油盐……乡愁在黄昏的雨滴下漫延,在氤氲的夜色里弥漫,在我们的想象中沉淀。

即便美如万寿村,那也不是乡愁的来处。山是人家的,水是人家的,青瓦白墙的老屋还是人家的。一日游后,还得归去,在钢筋水泥的斗室里,写一首向往乡村的近体诗:故人邀我农家乐,家在桃源傍小溪。鸭戏碧潭云影动,车行古道暮光熹。旧宅空寂桑荫犬,新舍飘香柴火鸡。市远无需沽美酒,青风一盏最相宜。

猜你喜欢

老屋乡愁故乡
总也倒不了的老屋
乡愁
乡愁
不倒的老屋
月之故乡
《故乡》同步练习
故乡
老屋
回头一望是乡愁
故乡常在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