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低廉的“阅读快感”麻醉
2019-09-10韩浩月
韩浩月
把年轻时看过的似懂非懂的经典,拿过来再读一遍,往往有全新的发现。比如《包法利夫人》,我在中学读时完全看不下去,因为书中故事离一个青少年太远了。而中年时读,则五味杂陈。
我出生于1970年代的农村,经历过一段漫长的无书可读的日子,当时的农村几百户人家,很少有人家里会有藏书,平时见到最多的印刷体,是报纸,那些被用来糊墙、上厕所用的报纸,是小学生们最好的课外读物。
上小学时到别人家做客,最喜爱去的房间,就是糊满报纸的房间,可以在那个房间里呆一两个小时,读那些报纸上的文字,报纸虽然陈旧了,有的模糊发黄看不清字迹,但对报纸上讲的事还是觉得新鲜无比,尤其是对国外的报道,那些信息如同现在科幻电影常用的穿越情节一样,打开了一个孩子对外界的想象。
多年以后参加一个读书会访谈,我说出一个观点:很多70后的人格塑造,是与评书有相当大关系的,《三侠五义》《隋唐演义》《岳飞传》等,这些评书所传递出的价值观,会影响许多70后一辈子。
毫无疑问,爱书的人,一生读的书或多或少会在他身上烙下印记。所以,经常遇到有人问我“读什么书,该怎么读书”时,我都会比较谨慎。通常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除了把往日或近期读过的好书,推荐一两本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多、更好的建议。
选择什么样的书来读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没法用一个标准,将某一类书推荐给所有人。如果只是你自己喜欢,而朋友经你推荐后读完感觉书很一般的话,那么对于推荐者与阅读者来说,都是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读书,要自己来选,哪怕选错了,也是成为一名爱书人的必经过程。
我也看书单,但仅限于浏览,很少按照书单去买书,有些书当然是好的,只是它不见得符合我的阅读趣味。
关于读书,我有三个倾向,一是读朋友写的书,了解他们的写作状况。没有什么比读认识的作家写的书,更能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了。许多写作者,在生活中与写作中是完全不一样的,读了他们的作品,或许我们在喝酒的时候,就只管谈天说地,而不用分享内心,因为,在书里,早已倾诉一切。
读当代作家的书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些曾写出过优秀作品的作家,曾在过去某个年代或年份影响过很多人,在多年之后,他们又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了新作。他们在新作中传递出的信息,往往能部分折射这个时代的人文精神,通过他们的新作,可以更好地感受我们所生存环境发生了哪些微妙的变化。
把年轻时看过的似懂非懂的经典,拿过来再读一遍,往往有全新的发现。比如《包法利夫人》,我在中学读时完全看不下去,因为书中故事离一个青少年太远了。而中年时读,则五味杂陈。屠格涅夫说“没有完全的平等就没有爱情”,司汤达则说“爱是可以宽恕一切的”,古今小说家写爱情小说,放在一起看,真是古典与现代、保守与新潮、放肆与收敛等等各种矛盾与纠葛,而《包法利夫人》集以上之大成,读完令人长久沉思。
“阅读快感”分两种,一种是如鸡汤文学的低质文字带来的近似于麻醉的愉悦,一种是优质文字对精神的照亮。那为什么太多读者喜欢前者?原因很简单——阅读优秀的文学作品需要跨过门槛,这道门槛需要读者自己跨过去,或者在别人的帮助下跨过去。
有的人买书成瘾,买回的书却堆积书橱,绝大多数都没读过甚至没拆封膜。出于市场考虑,诸多出版业从业者包括读书人本身,都在推崇低廉的“阅读快感”。我曾经说过,“向上”阅读,才能真阅读。
阅读“下行”是容易的,因为唾手可得的“轻阅读”,会给读者造成“爱读书”的错觉。殊不知,没有质量的阅读,只能算是信息的填充,不能带来思想的营养。阅读“上行”是困難的,但如果坚持阅读的“向上性”,就会养成一种“非好书不读”的习惯,让阅读更加精炼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