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拾荒者:赚一点在城市生活的权利
2019-09-10张渺
张渺
一样和不一样
张劼颖记得,拾荒者通常几户共住一个院子,一家不超过10平方米。每个大院共享一个水龙头,房间门口支个小棚子当厨房。
“他们和我们没那么不一样。”张劼颖说。
但他们没几个人坐过地铁和公交车,也没人踏足过这城市著名的旅游景点。只有一个拾荒者顺口提到,自己曾经翻墙进过颐和园,“省下了票钱”。
这些人偶尔凑在一起读收来的旧报纸。年纪轻的喜欢说些创业话题,年长的会拉着张劼颖谈论子女教育。不止一人问张劼颖:“能不能跟我家孩子聊聊?”
没人提过具体的要求,比如介绍学习方法或列一份书目。他们只是想有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让自家娃接触一下。
赚一点在这个城市生存的权利
四川仪陇的小张在中专学的是粮食调度,还没毕业,粮站就都不存在了。他退了学,去北方的大城市闯荡,最终投奔了拾荒的姐姐,跟着入了行。
小张原本每天要赶去一个离他住处四五公里的高档小区,帮着物业把小区的垃圾装进环卫部门的垃圾车里,其中可回收的部分归他。这个活儿是他每月花几十元跟物业承包来的。比起到处翻垃圾箱,“包小区”的收入要稳定一些。
这个“80后”的年轻人一直想着转行,他曾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老家打工、开店,临走前向张劼颖道别:“以后就不回来了。”
但他还是回来了,老婆生了二孩,他需要赚更多钱,回到原先的小区继续收垃圾。
开废品回收中心的王超进城10年了。他记得小时候,学校老师吓唬学生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不好好学习,长大了收破烂”。
“其实老师不应该这样说,这些工作没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如今年过30的王超感慨,“而且,收废品甚至还是整个城市中不可或缺的环节。”
如今在王超的废品回收中心,收来的塑料废弃物会被清洗分类,运往河北等地的工厂,做成生产原料。王超和许多厂家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一年的纯利润大约有七八万元。
“废品经济是非正式经济中的一种。”胡嘉明向记者解释,“他们的资本很少,利润也很微薄。城市夹层的中下阶层里,其实存在很大的非正式经济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拾荒者想要赚一点生活费,也赚一点在这个城市生存的权利。”
开放,也封闭
张劼颖去过许多农村和小镇,她渐渐发现,拾荒者群体既不像传统的农村居民,也不像城市居民。
如果赶上饭点儿,村民十有八九会开口邀请她一起吃,可再熟悉的拾荒者也很少向她发出过邀请。
“这一点和他们在农村的时候不一样。”张劼颖有些感慨地回忆,“或许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都特别小,吃得也极其简单,所以他们觉得,不是能够招待人的样子,还不如不要招待。”
张劼颖还有个猜测:“也可能是他们没把这儿当家,你去他们家,是客人,要招待,可这儿是工作的地方。”
张劼颖记得,她和一个院子的4户人家已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可某天她踏进院子后,4家人都告诉她,“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劼颖猜,他们之间肯定通过气。“比如某天有人说,这个学生写的事,也許对我们并不好。其他的人可能会觉得是这样的。”
他们敞开着院门,紧闭着房门;聊工作时含蓄,聊家长里短时健谈;他们面对陌生人时看似热情,但保持着距离。
“拾荒者活得比较小心翼翼,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在城市边缘,是随时可能被踢走的。”张劼颖对记者说。
(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