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么可爱的草间弥生

韩见

无限蕴藏的波点希望将永远笼罩，2019“草间弥生：爱的一切终将永恒”展览现场图，复星艺术中心，2019

草间弥生的青春期笼罩在战争的阴影里。在自述中“不堪回首的少女时代”，她常常跑到家后面的河岸平原，盯着一个景象任时光流走。那个画面，“是亿万颗粒粒分明的白色小石頭，吸饱仲夏的阳光静静存在”，是她的画中形象的神秘根源。

无限镜屋——我永恒的灵魂熠熠生辉，2019（内景）“草间弥生：爱的一切终将永恒”展览现场图，复星艺术中心，2019

“二战”结束不久，草间弥生在松本一家旧书店里看到美国艺术家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TottoO’Keeffe）的画册，这本不知为何只出现在“穷乡僻壤”的画册被她视为自己与美国发生联系的关键。为了这个线索，她独自去到东京，在美国大使馆查阅《名人录》，取得了欧姬芙的联系方式并给她寄去长信和数件作品，表达了“无论如何”也要去美国的决心。随后，欧姬芙竟然回了信。虽然草间弥生最终是凭借一名远亲的担保才拿到了美国签证，但欧姬芙后来不但从经济上支援她，还把自己的艺术经理人介绍给她，成了后者艺术生涯中最大的恩人。

艺术批评家赫伯特·里德（HerbertRead）也盛赞她的作品，他写道：“这些作品是多么具有原创性......无始无终、无形无界，仿佛想要强调空间的无穷......”

对草间弥生来说，难的是她如何把自己的恐惧、执念和幻想具体化，并以无衰减的强度去做这件事，以此来制衡它们对她生命的威胁。对她来说，出生和死亡都不可控也不可怕，因为“永恒通过作品成为可能”。

在自传《无限的网》中，她写道：“大自然、宇宙、人类、血、花，还有各式各样森罗万象的事物，自从我懂事以来，它们便以神奇、恐惧或者神秘的方式，在我的视觉、听觉，还有内心深处留下深刻的印象。它们牢牢纠缠住我的生命，不放我离开。这些未知的、隐隐约约躲藏在灵魂背后的可怕东西，像怨灵一样顽固，一步一步把我逼到妄想的死角。”

草间弥生©YAYOI KUSAMA，图片由东京/新加坡/上海大田秀则画廊提供。

因此，草间弥生的大量作品都以“永恒”、“永远”、“无限”的词为题，于上海复星艺术中心举行的最新个展“爱的一切终将永恒”中所选作品也是如此。这一点一点的无尽色点，都是她努力聚集起来的生命量子。她曾回忆说，自己当时仿佛被它们操控，偏执地一直一直重复画出这些圆点直到筋疲力尽、出现幻觉，直到自己的形体消融。

事实上，在草间弥生常用的意象中，与无穷无尽的圆点相类似但具有更明确指涉的，是那些被细胞般个体填充的绘画，画中单细胞生物不断裂变（或通过镜面增殖），直到“永恒”和“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