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刘昊然

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开学比较晚，在转过去之前，我在老家还读了一段时间的初一。那时候刚好有一场摸底考试，我在年级里排名是第28名，成绩还算比较好。所以当我要转到北京读书时，最开始是向学校申请了暂时保留学籍。

去北舞附中报到那天，办完各种入学手续之后，爸妈就跟学校的老师聊起了报考专业的事情。当时老师就直接说：“不行，我们学校是艺术类学校，以后只能考对口专业，也就是艺术类专业。”这怎么说呢？就是即使我要考北大，那也只能考北大艺术管理类的专业。而那些我从小想过的什么金融、律师、土木工程专业，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个晴天霹雳劈下来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崩溃了。我记得我爸妈和我眼神迷茫地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后，站在办公室外面的楼道里，全家人一起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爸开口说：“算了，走吧，还是回去吧。”于是我们又返回办公室和老师商量签退学申请书。

招生办的老师当时看我们回来也是很惊讶的，听了我们的原因就更惊讶了，他劝我说，其实北舞附中在艺术学院附中里也算很好的学校了，一般学艺术的人在考进这所学校之后没人愿意走的，如果真退学了，那我就是全校这么多年以来唯一进校之后主动申请退学的人。老师让我们回去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后来舅舅来学校接我们，送我们去车站回老家。在路上，舅舅一直跟爸妈讨论这事儿，他觉得其实念这个专业也挺不错的，而且因为每年考北舞附中的人真的很多，学校一年也就只招二三十个人，能把我招进来，肯定是老师也觉得我天赋好。他当时在车上还说了一段话，我当时没有听懂，但爸妈听了之后就做了个决定。

那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我见过太多太多的学生埋着头走高考那条路了，纯粹学术的道路，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毕业找工作或者留校当老师，但其实这条路也没那么好走，没有外人看到的这么光鲜。有时候我自己在学校里，也会想，人的活法是不是只有这一种呢？我们以前没的选，可能是环境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们自身的局限。但现在有一条和我们原来对他的规划完全不一样的道路，这条路不一定会比原来那条差。为什么不试试呢？”

后来基本上都快忘了怎么回事了，反正情况就是，明明车都已经快开到车站了，在路上却又拐了个弯，我就被扔回了学校。我爸说：“你就在这儿念吧，先念一个学期，老家也给你保留着学籍，要是一个学期之后真的不喜欢，那就再转回去。”家里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们想着我总是有退路的。

我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可以去尝试走一条不那么常规的道路，如果这个选择是错误的，那还可以从头来过。但是，他们忽略了我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我是那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死脑筋；是玩一个游戏会一直玩到通关的贯彻始终主义者；是走一条路，就会走到黑的顽固分子。

当我在北京被留下的时候，就决定了命运里的风向变了，我作为一粒随波逐流的种子，落在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前进的轨道上。我在刚落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对，这不是我熟悉的土壤，也不是我希望生长的方向。

但慢慢地，在这阵强风里，我还是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我的根。我本来想要成为一名金融家或者建筑师，学理科或者数学。但总有一些宿命的决定，让你走上了完全没有想象过的道路。

在泰国拍第一部《唐人街探案》的时候是在5月。在这之前的2月底3月初，我们已经结束艺考，4月15日发了艺考的榜单，我考得还行。

4月那段时间，也去了专业的补习机构补习，但也就待了一周左右，在那期间算是正式做了一次一模的卷子，当时评分下来还不错，过了往年的平均分数线挺多的。于是在“唐人”要开始拍的时候，就估算了一下，感觉应该能行，高考只要保持一模的分数，应该就能考上。

在泰国，没有那么多时间复习，可能一周也就是能完整地做一套题，各科做一套。一开始我们的计划都很理想：只要我一收工，老师就能拉着我进入复习战场。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拍起戏来你必须全身心投入，你要进入人物，要东奔西跑。拍完一场戏之后，要去看剧本，要想下一场戏该怎么拍，而且拍戏的时间也不太确定。

后来都是等有大段完整的休息时间时，才能开始静下心来做做卷子，有时候是收工回酒店的晚上，有时候是下午才开工的一天的上午。所以，关于那年四五月的记忆，都是夹杂着泰国热闹的红色和明快的绿色，夹杂着快镜头一般的喜剧片段：大家收工在路边喝酒聊天吃海鲜的时候我在做卷子，大家在潜水骑大象的时候我在做卷子，好不容易大家能够睡个懒觉的时候我也在做卷子，剧组休息一天大部队呼啦啦要去庙里拜拜的时候我还是在做卷子……五彩斑斓又热情似火的泰国，对我来说，撒满了语文、数学、英语卷子。

现在回想起來，从那年的5月开始，是我第一次开始那么大量的工作（同时还在录《真正男子汉》）。我一边被新奇的角色、异域的风光、离奇而疯狂的剧情塞得整个人亢奋得像是打了鸡血，一边见缝插针地想要尽自己所能给我的高中生涯交一份完满的答卷。我第一次觉得整个人被巨大的已知和未知充满了，也第一次觉得自己把一天能够用到的一千四百四十分钟的每一分钟，都擦拭得闪闪亮亮。

我在这个5月，好像提前进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跑道。我原本以为我得在高考之后，先做个准备活动，小跑热身一下，然后再开始奔跑起来。但生活有时候会有自己的安排。我闲散的高中生活的尾巴，在最后两个月，突然涌来一阵狂风，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也是梦寐以求的挑战。

我选择去抓住这些风。就算有时候有些惶恐和慌张，但我想去看看那风上的世界，也想去试试自己是否能够乘风而起。我希望自己能够有足够的运气与足够的勇气去见到命运里更多不同的风。也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被这些涌动的气流雕刻成不一样的山川与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