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为了找到最初的自己,我们唱歌

2019-09-10韩松落

读者·原创版 2019年6期
关键词:本真专辑唱歌

“见好”,看见同时代的好。

我出了一张专辑,名字叫《靠记忆过冬的鸟》,里面收录了12首我写的歌,由上海星外星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制作出品,林宝、侃侃、栾鹏祥、虞雨舟、李东信、丁一凡、海音演唱。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专辑?事情要从2016年一次终生难忘的旅行说起。

那年8月,星外星的芮文斌先生组织了一次去新疆那拉提的采风之旅,这个采风团,虽然有黄佟佟老师和我这样的写作者,但更多的是音乐人。我之前也参加过很多笔会、采风团,但团员多半是作家、媒体人,大家安安静静地旅行,安安静静地聊天、打牌、玩桌游,至多在喝酒之后发发飙。而这一次,这个多数由音乐人组成的旅行团,从头到尾都在唱歌。

几位音乐人带着各种乐器,在车上唱,在帐篷里唱,在巴音布鲁克的落日下唱,在那拉提的草原和花海里唱。每天吃饭尤其是晚饭的时候,更是要唱歌助兴。

在巴音布鲁克小镇,我们住进一片蒙古包里,蒙古包外种满了油菜。8月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帐篷外一片明黄,在明亮的阳光下,有种融融暖意。一到驻地,巴音和老兵放下行李,搬了两把椅子坐在蒙古包外,开始弹琴唱歌。因为是即兴合作,他们时不时停下来商量怎么配合,用什么节奏。

油菜花轻轻摇晃着,蜜蜂在花间“嗡嗡”穿行。他们悠然的样子,还有歌声停下来时那种被空气包裹着的话语声,都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我开始在屋里听,从窗子里探头出去听了一会儿,又出去站在阳光里听,坐在一堆桦木上听。当下只希望时间被无限度地拉长,这秋天花香里的歌声能一直继续。

被这种气氛蛊惑着,我也拿起吉他,唱了几首我的歌。芮文斌老师说:“这是你的歌?我觉得应该做成一张专辑,我来投资。”

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但那次旅行结束后一个月,芮文斌老师给我打电话,他问:‘上次我们说的做专辑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是真的,他没有在开玩笑。

他说,专辑里的歌是我写的,也应该由我来唱。但我更希望歌手们来唱。他还是希望我多唱几首,我说,一首足够。

我唱的那首歌,就是排在第11首的《往事如烟》。这首歌是2018年12月录的,为了录这首歌,我专门去了趟乌鲁木齐。那几天的乌鲁木齐正是雪后初晴的天气。在虎卫东老师的工作室,我录下了这首歌,虎老师还请我们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大餐。

我还记得,吃饭的时候,旁边坐着一桌中年健身汉,全都穿着二指背心,在12月大雪覆盖的乌鲁木齐。他们冷不冷我不知道,但他们热闹得像一锅沸水。

这种日子,每一秒都是要换算成黄金抓在手里的。

在那次旅行之前,我已经有几年时间都在考虑自己究竟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的问题。

我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听话、不制造任何麻烦。读小学的时候,父母每天给我一毛钱,让我放学后买一捆苜蓿拖回家;在吃饭前,我负责把苜蓿剁碎,喂20只鸡和两只羊;吃饭后,我要和父亲一起干活,为自行车轮子穿辐条,穿一个赚5毛钱。长大一点儿之后,我负责给全家人做饭,一直做到高考前的那个学期。家里屋子不够,我支了张床一直睡在过道里。工作以后,有两年时间,我主动把工资全部交给家里。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不是写作而是画画,但画画实在太费钱了,而且,那时候学画是没有前途的,可供艺考生选择的专业很少,也很难考上。父母都不同意我画画,我也就很乖巧地再也没去画室。

后来我喜欢音乐,但也从没想过主动地去追求。从学校毕业之后,我曾经有10年都没在朋友中間唱过歌,遇到上台唱歌表演的机会,我也和别人一样推推搡搡、扭扭捏捏。似乎,这样才像个成年人的样子。

因为一直规规矩矩,我也成了同学和朋友晚上出去玩的时候的挡箭牌。学生时代,我的同学出门如果说是去找我的,家长一准儿允许;直到现在,朋友晚上要出门寻欢作乐,只要说是和我在一起,他们的家人就无条件同意。

朋友遇到感情困惑,会给我打电话;做职业选择,会征求我的意见;甚至想自杀,都给我打电话。有好几次,我一边打110,一边奔赴现场,把企图自杀的他们从河边、楼顶拖回来。

我也很少和人反目,从不在微信和微博上取关或拉黑什么人,甚至也不在背后评价别人,有时候听到同行在背后评价别人写的、拍的东西“烂透了”,我都心里一惊:难道还可以这样直接地评价别人?我也很少讨论别人的事,因为我在古代小说里读到过“赌近盗、奸近杀”这样的句子,始终认为情感纠纷会带来杀身大祸,最好不要牵涉其中。

但从那几年开始,我不太相信我曾经相信过的事了。

我开始学会拒绝,拒绝去不喜欢的场合,拒绝写没有回报的东西,在别人提出“资源置换”“给你提供平台”的时候立刻闪人。我也开始在背后评价别人了,非常自信地评价别人的文章或电影的好坏。遇到不喜欢的人,也会直接拉黑。

这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

在看得见的地方,我的表现就是在别人让我上台唱歌的时候,大大方方地上台去。

这是我中的奖,我的福分,我活在人间占到的便宜。以前那个低自尊、总觉得“自己不配”的我,面对这种福分,肯定是要推脱的;但现在我学会坦然地接过来,一秒都不犹豫。

我在慢慢找回那种叫作“本真”的东西。

我也逐渐明白,对于创作者,对于一切要在世界上求生求进的人来说,本真是一种重要的力量。

作为一个创作者,我渐渐发现,不论写作,还是绘画、做音乐,或是演戏和当明星,起初是在拼颜值、拼技术、拼人脉、拼财富,但最后却都是在拼性格,确切一点儿说,是在拼感染力。颜值、技术、人脉,都是人力所能为的,但感染力却不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而写作也好,当明星也罢,从事这些需要有群众基础的事业,根本的技术是捕获人心的技术。

我曾经和朋友讨论为什么中国的很多创作者在40岁以后就写不下去的问题。我们的结论是:首先,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创作者,因为少年时候的营养状况和之后的生活环境,他们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他们写到40岁以后;其次,他们成名之后,大多数人慢慢进入了名利场,也就慢慢失去了本真的力量。

即便不是创作者,不需要捕获人心,这种本真的感染力,也是让自己活得更愉悦的最重要的方式。

音乐和音乐人身上,就有更多本真的东西。

音乐诞生于劳动号子,诞生于巫术仪式上的吟唱,不本真,无魅力。音乐人常年操持着音乐,在音乐的“巫性”中生活,他们面对生命的灵魂,也就有了更多抓力。

所以,这些年我开始深入地和音乐人交往,柳遇午、吴吞、张玮玮、李建傧、刘望、白亮、小金先生、朝格乐队,以及低苦艾乐队的经纪人尹德荣,我去拜访他们,追他们的演出,听他们的意见。其实,他们当中好些人我认识很多年了,他们肯定也很奇怪,我为什么在认识他们快20年之后,突然和他们热络了起来。

真正的原因是,我想知道他们的力量从何而来,或者就是为靠近那种更本真的状态。

生活的艺术,需要不断探索,需要不断地交出自检报告。此时此刻,这张专辑,就是我交出的一份关于“本真”的报告。

靠记忆过冬的鸟

词/曲 韩松落

我想我等不到眷暖花再开了

我终将倒在离灯火只有一步之遥

我像是一只靠记忆过冬的鸟

我小小的秘密藏在春天深处

我想我等不到眷暖花再开了

我终将倒在离黎明只有一夜之遥

我像是一只靠记忆过冬的鸟

我小小的故事藏在春天深处

我的心已唱尽人世问的悲歌

我终将倒在离星辰只有一命之遥

白色的野杏花划出葱绿的波

我小小的呼吸藏在河流深处

我小小的呼吸藏在春天深处

猜你喜欢

本真专辑唱歌
本真
唱歌和本人一样不靠谱
粽子
让本真成为一束光
唱歌猪
不会唱歌的蝉
直观严谨相辉映,运动变化显本真
黄子韬《The Road》
一只大狼想唱歌
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