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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境·朝圣

2019-09-10肖晗

越玩越野 2019年5期

关键词：加德满都尼泊尔

肖晗

尼泊尔，这个名字在大众认知里几乎为零，在户外圈中则是个高高在上，甚至对绝大多数户外爱好者来说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目的地。

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今天的尼泊尔就像20年前的西藏——路况未知，天气未知，一切状况都不可预测，提前做好的规划基本没有参考价值。

但是不亲自来看一看，你怎么能知道这一切？

一次带有几分探险性质的长途穿越，靠谱的伙伴很重要。“伙伴”既与你同行的队友，这队友不仅是人，还包括你的座驾，你的每一件户外装备。

活动的发起人“勇达行”是不折不扣的中国“皮卡大王”，积极响应的十几名队员也都是越野自驾的“老司机”们。集结在拉萨的车队很是扎眼——今天的拉萨各种越野车云集，但是一个由 4辆猛禽、1辆坦途和一台陆巡组成的队伍还是引人注目。路人们多的是好奇，跟我们一样的自驾爱好者则多了几分羡慕。谁都知道，这种美式全尺寸皮卡是长途穿越的最佳座驾。10年前，西藏乃至全国都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些“大家伙”。彼时的藏区是早就该退役的LC80和各种“半残”的国产越野车的天下。今天，大部分藏区都是通衢大道，跑在柏油路上的车反而越来越高级。

“大皮卡”最显而易见的优点就是“大”。不管是猛禽还是坦途，它的长轴距带来的大空间和大尺寸的货箱都允许你带上足够的行李——即便是坐上4人。我们的目的地对大家来说除了“穷”以外一无所知的地方，所以每个人都带上了巨大的行李箱和背包。空间大，可以够任性。

“大”还意味着更安全和更轻松。面对沟沟坎坎，长轴距、宽车身的皮卡会更稳定、安全地通过。大排量意味着强动力，即便在海拔5000米以上也没有什么事儿是一脚油门不能解决的——尤其是新款猛禽的3.5TT发动机迅猛灵敏，完全不受“高反”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车辆都配备了MT轮胎和A-Rex品牌的流光大灯。今天的藏区一路通衢，但尼泊尔的路况可就让人望而生畏，车辆性能的保障格外重要。何况，队员们还都有个性化的需求呢！换装A-Rex大灯后，不仅夜间行车照明度更佳，在多雨多雾的高原山区白天也有更高的辨识度。跟原厂大灯比起来，它具有更强的穿透力和更低的能耗，更重要的是它极具科技感且十分低调，与整车完美融合。今天的改装早已不是为了炫耀和特立独行，低调、实用和科技才是真正“懂”的人的选择。

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都武装到了牙齿。不过当我们踌躇满志地来到口岸，在海关的停车场等待过关检查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

在这个地球上的大部分地区进行自驾游，行程很好规划。根据自己的驾驶能力、车况、酒店和景点的情况还有当地法规的条件，很容易就提前规划出每天行驶的距离、住宿的地点和主要目的地。

从拉萨到吉隆口岸，一切都按计划而行。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来西藏，何况开着顶级的越野车，柏油路又全线贯通，西藏没有给我们造成任何困扰。今天的西藏主要线路都通了柏油路，不仅路况好了，加油站、餐饮等基础设施也都能满足需求。几年前，即便是走川藏线还需要自备油桶呢，能加到的也只有90号油，饭店更是几百公里也找不到一个。现在则完全不用提前做加油和吃饭的准备，中石油、中石化的加油站和川菜馆随处可见——当然，口味就不要追求了，高海拔地区连米饭都是永远夹生的。

不靠谱的端倪出现于到达海关之前的最后一个检查站。帅气的边防小哥面带迷之微笑登记着我们的证件，并提醒我们把行李都收拾妥当。检查站见多了满怀期待前往尼泊尔的旅行者，也见多了沮丧着回来的归客，虽然他们没去过口岸的那边，但是讲出的故事好像就在现场。据他所说，口岸那边的路况未知，海关人员粗暴无礼，甚至可能看到我们的“好东西”而进行勒索——勒索也的确应验了，进入尼泊尔的时候一名队员就被莫名其妙“征收”了30美金。小哥还对我们的“行程规划”嗤之以鼻，告诉我们当天到达博卡拉压根是痴心妄想，那一百多公里的路至少要开10个小时——我对这个说法也是嗤之以鼻，什么样的路一百多公里能开10个小时？

当我们面对庄严的国门排好队形准备过关的时候，工作人员传来了坏消息——过口岸不过40公里的山路塌方断路，没有车能通过，那还是前进的唯一通路。如果塌方发生在318国道上，我们相信伟大的护路团队会迅速解决问题，毕竟国道是要保证通畅的。然而问题出现在尼泊尔，没人能保证通车时间。透过国门，我們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尼泊尔海关人员和界河对面的情况——这让我们更没信心了。几个身着迷彩服的战士懒散地盯着大桥，几辆破破烂烂的货车和越野车散乱地停在路上——暂且把那条一眼望去就未经铺装的土路称之为“路”。

队员们和海关人员、尼泊尔导游紧急开会，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原地等待不会有任何结果，返回吉隆镇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宾馆等消息，但显而易见三五天内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向前，则没有任何绕行路线——计划中的博卡拉和加德满都，这是唯一一条路。大家调动一切资源查找一切信息，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有了不是选择的选择——车队就停放在我们国境内的海关停车场，大家精简行李徒步过海关，由那边的越野车带我们去十几公里外的一个村庄，彼时会有直升机把我们直接带到加德满都——尼泊尔的首都，按“计划”我们要一路饱览喜马拉雅的壮美雪山，博卡拉的草原，3天后才会开车到达。

不过，打乱计划总比无法到达要好。虽然博卡拉、加德满都的酒店订金早已付好，直升机的价格更是不菲。“囧途”的变数倒也是旅程中的难忘回忆。

于是我们一行人不太体面地在过关前的停车场上狼吞虎咽了车里准备的各种熟食和水果，拿掉换洗衣服，最精简化地通过海关。

海关的另一边，等待我们的是听说过、没见过的印度造的TATA牌越野车。

川藏线上最让人谈之色变的是曾经的“通麦天险”。不过该天险在几年前就早已被英勇的工程兵消灭，如今固若金汤的通麦大桥和排龙隧道让你感到好像行驶在北京郊区的山路里。当年14公里的通麦天险让多少人心惊胆战！不过当尼泊尔司机启动TATA，踩下油门的第一刻，我觉得当年的通麦天险都是浮云。

和通麦天险一样，过了口岸后既是悬崖上的土路。很快，我就知道边防小哥“一百多公里需要10个小时”所言不虚。车子在路上完全没法走直线，这条“路”压根就是无数的炮弹坑组成的，而且泥泞路段还伴随着大量的陡坡——当然，悬崖一侧也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山体一侧也是在不断地小塌方。当地驾驶员开着破旧的、没有安全带的TATA宛若“疯狂老鼠”般躲避着大坑、泥潭和巨石，我们这些见过世面的“老司机”们都仅仅抓着扶手不敢吱声——还随时担心门会被甩开！

我们跋山涉水了一个多小时，其实才走了十多公里，到达了我们的“机场”。仔细研究过“功臣”TATA，发现我们所坐的压根是一台两驱车！这时我们也都暗自庆幸没有开车过来，如果都是这个路况的话，我们的车队即便安全到达，车子底盘也会被挂得千疮百孔！

一行18人抱着行李在村头空地上站了一个多小时后，天空响起了直升机的轰鸣。我们这些“老司机”对于越野和飞机都不陌生，但直升机毕竟是个新奇的交通工具。

飞机起飞后，飞行员紧张的神情和頻繁地左顾右盼让我意识到飞机的些许颠簸和兜圈子并不是正常现象——飞机沿着峡谷的缝隙中行驶，空气乱流很多。更糟糕的是，我们只能从一块块云雾的缝隙中穿行。飞行员的仪表台上能显示山谷的位置和实时高度，但他也无法判断云雾后面是什么。直升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云雾里绕着山峰乱打乱撞。

这，才是真正的天险！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飞行员是经常飞珠峰的老手，我们提心吊胆的情况对他而言可能就是家常便饭——就像刚刚让我们提心吊胆的TATA司机一样。

加德满都是尼泊尔的首都，我们有惊无险的直升机就降落在加德满都的机场。在直升机上，我们饱览了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壮美风光，也着实担惊受怕了一路。直到平原出现，云雾散开，飞机下出现了大面积五颜六色的房屋，我们知道加德满都到了。直升机上视野很好，我们左顾右盼也没发现一丝能代表首都的“现代化”痕迹。俯瞰下去，找不到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这不是雾霾，这就是尘土。

很多人会因为“尘土漫天、泥泞遍地”这个第一印象而否定尼泊尔这个国家，想必这也是之前国内的边防小哥“嗤之以鼻”的理由之一。但我们没有资格对此指手画脚，这是地球上另一部分人生存并且热爱的家园，这更是地球上无数伟大事件诞生的地方。我们只是个过客，是繁华喧嚣的过客，也是贫瘠泥泞的过客。我们来到这里不是追求现代化的，我们是来感受另一种风景、另一种文化和另一种生活。

尼泊尔是个古老的国家。虽然它的名气比不上“四大古文明”，但它很有可能是现存的“古国”中现状最“古老”的。即便是在首都加德满都，也没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倒是有的，因为加德满都人口密度极大，道路又都窄小蜿蜒，“中产阶级”们大多骑摩托出行，街道上倒是一直很热闹。摩托车大多是日本货，“本田”和“雅马哈”占据了半壁江山。汽车则是个奢侈品，街上90%的汽车都是印度品牌，以TATA和Mahindra为主，包括破破烂烂的卡车、破破烂烂的公交车和破破烂烂的越野车。这些车大多是印度淘汰过来的二手车——时不常也有丰田LC系列、日产途乐系列的越野车或皮卡驶过，那一定是日本几十年前的捐赠，或者是淘汰下来的“高级垃圾”了。尼泊尔民众固然很穷，但高达近200%的汽车关税才是破车遍地的主要原因。在尼泊尔的近一星期内，也有幸看到两台车况不错的路虎发现，车里的人穿着白衬衫，看样子是政府官员——因为尼泊尔也谈不上有什么企业家。“幸福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许就是，贫富差距低——压根就没有富人，所以大家都比较平等。

同行的人纷纷用“七八十年代的中国”来跟现在的加德满都作对比。这种对比即便是真实，但我觉得并无意义——其实七八十年代的加德满都跟现在区别并不大，只不过街面上看不到中文招牌，路上不会有过来用中文要小费的“苦行僧”而已。当然，那时候也没有地震遗迹，2015年尼泊尔地震让许多百姓家破人亡，一些千年古迹更是毁于一旦。但首都地区的基础设施恢复得很快——一方面是本来也没什么基础设施，更主要的原因是中国政府施以援手，第一时间将中国难民接回国，然后对尼泊尔进行了多轮人道主义援助。这也许是华人餐馆越来越多、商贩们对中国游客也格外热情的原因之一——不过他们热情背后是否有一定的利益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来说，“肮脏”指的一定不是路上的尘土、浑浊的河水和破旧的公交车。尼泊尔有很多“圣地”，加德满都的“猴庙”、“大白塔”和“杜巴广场”都值得一去。在所有的“圣地”中，地位最高的当属位于蓝毗尼的释迦牟尼佛诞生地。

“蓝毗尼”梵语是“可爱的”意思，位于中尼边境，离尼泊尔有280km的路程。280km在中国就是“一脚油”的事儿，但在尼泊尔，最好还是坐螺旋桨飞机去，要不然280km的公路会让你放弃掉所有对旅行的期待。

作为佛祖诞生地，蓝毗尼毫无疑问地成为佛教四大圣地之首。这里有佛祖诞生的房屋遗迹，有他打坐过的菩提树，还有珍贵的佛塔和诸多古迹。全世界的信徒和修行者都把这当成终极圣地，似乎在佛祖诞生地，每一件物品都具有无上的灵性与法力。

“圣地”风景还不错，天空和地面都很干净。古迹和历史也足够让人震撼，不管你是否有宗教信仰，在“圣地”总归是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些神圣气氛。但“肮脏”的，是打着“圣地”旗号敛财的一些“僧侣”和乞讨者。

几经周转进入到蓝毗尼园，刚钻出车门，带着肃穆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好好端详一下“圣地”的模样，一声稍显别扭但也算有模有样的“你好”在耳边响起。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紧接着又是一个“阿弥陀佛”念了出来。这才发现一个瘦小的当地女子，明显是跟我们来要钱的！我们当然置之不理。但没隔多远，一个怀抱婴儿的乞讨者让同行的队友动了恻隐之心，递上了一张尼泊尔卢比。这个行为立即引来了附近看热闹的几个小孩，他们从此便挥之不去了，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用中文要钱！

如果只是乞讨者，也不至于肮脏，毕竟前些年国内的乞讨者也不少，在旅游景点蹭来蹭去强行要钱的小孩也屡见不鲜，这种行为还不至于让我对“圣地”有所质疑。佛祖的家历经两千多年早就变成了废墟，后来人们清理废墟，确定了释迦牟尼诞生的准确位置，在上面盖上玻璃罩子，玻璃罩子又由修建了永久性房屋。出了佛祖家门，20米外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佛祖无论是悟佛成道还是讲学传经，甚至最终涅槃，都与菩提树相依，家门口的这棵菩提树自然意义非凡。

菩提樹下有僧侣一众，围坐一圈，呢喃念经。我小心翼翼地找到一块空地，打算也坐下来放空一会，感受一会圣洁的气息。这时我旁边原本诵经的、端坐着诵经的“大师”，突然转过头来用别扭但也算有模有样地中文跟我说：“你好，阿弥陀佛。”

在所有亚洲国家里，尼泊尔贫穷程度排名第二——第一名当然是饱经战火的阿富汗。即便你手里握着大把的钞票，也很难买到你想要的物质需求——虽然加德满都有五星级酒店，也有热闹的酒吧街，但是他们在“欲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里很脏，到处都是尘土与泥泞，不仅网络时有时无，大规模停电也是家常便饭。建筑老旧，基础设施落后，没有你渴望在现代文明中能享受到的一切。如此说来，尼泊尔是地狱。

但是换个角度来想呢？这里有全世界最顶级的自然风光，有户外圈趋之若鹜的旅行路线。这里没人追求KPI，没人关注KOL还是KOC，甚至也没人关心股票的指数。在佛陀之眼的注释下，人们淡然地接受蓝天白云，也接受尘土泥泞，甚至淡然地接受可怕的大地震。我不知道这是古人的智慧，还是全人类的智慧，还是超越人类的智慧。如果你能读懂这个眼神，领悟到了这种智慧，那么尼泊尔就是天堂。

那么，无论你在哪儿，都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