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生命里的春天

2019-09-10吕彦妮

ELLE世界时装之苑 2019年5期

关键词：周迅耳环纪录片

吕彦妮

羽毛装饰罩衫（Loewe）

可可小姐炫光唇膏#91

柔光气垫粉底#12

精准液体眼线笔#10

持久防水眉笔#810

多维塑型睫毛膏#10

（均为Chanel）

无聊让我想要学习，我想抵抗无聊，

浅蓝色抽绳细节连衣裙（Mugler）透明珠片凉鞋（Simone Rocha）RUBAN系列项链（Chanel臻品珠宝）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们不应该不喜欢无聊。

荷叶边蛋糕裙金色手套（Marc Jacobs）玫瑰花装饰凉鞋（Giuseppe Zanotti）LESBLÉS DE CHANEL系列耳环（Chanel臻品珠宝）

米白色斜纹软呢外套、白色针织长裙（均为Chanel2019“巴黎-纽约”高级手工坊系列）COLLECTION1932系列RUBAN MADEMOISELLE耳环（Chanel臻品珠宝）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天性。

我有自卑，你也有自卑，

我有骄傲，你也有骄傲，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司其职就好。

米白色斜纹软呢外套白色针织长裙（均为Chanel2019“巴黎-纽约”高级手工坊系列）COLLECTION1932系列RUBAN MADEMOISELLE耳环LESPERLES DE CHANEL系列COMETEPERLEE手镯（均为Chanel臻品珠宝）可可小姐炫光唇膏#91柔光气垫粉底#12精准液体眼线笔#10持久防水眉笔#810多维塑型睫毛膏#10（均为Cha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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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大好，万物复苏。周迅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些新鲜的念头，但这一切都无关更多外物或欲念的召唤，仅仅是出于她对生命的珍惜。影棚里放着轻柔的音乐，阳光从玻璃顶篷晒下来，周迅边戴耳环，边问：“这是哪部日剧的主题曲呀？听了让人好想约会呀。”她随着音乐轻轻摇摆，镜头里的她，柔美得像春天。

周迅怕冷。

“我们把太阳都放进来！”她站在朝南的落地窗边，拉开

了所有的百叶帘，随手把身上的小外套也脱了挂在一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基本款T恤，把自己毫无保留交给太阳。惊蛰已过，午后的阳光里已然有了春天的味道，办公室窗外有一片小树林，远远看去，枝头已经有了新生的叶芽。

我们采访的这天是植树节，上午周迅刚参加了山下学堂2019新人班开学仪式。这个特殊的日子，她还和他们一道跪在排练场的地上，用抹布擦拭了这个承载他们施展职业能量和内心尊重的地板。周迅一向不喜欢仪式感，但这样的“仪式”，她认同。

山下学堂是她和陈国富、陈坤在2017年一起创办的项目，初心是给热爱表演的新人和成熟演员一个交流、分享的空间，现在已有新人班、职业演员班和大师班三种教学课程。周迅感慨“山下”新人班学员们的幸运，可以有这样一片土壤，让自己栽于其中，成为一颗颗与众不同的种子。

我顺嘴问道：“你觉得他们比你还幸运吗？”

“比我还幸运吗？—这什么问题？为什么我们要比呢，对不对？”周迅的反应有点大，但绝无埋怨之意。接下来我提出的类似问题还包括：“你觉得如懿如果当初没有进宫，会不会更快乐？“”如懿最后死去那一场戏，是不是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演法和选择？“”和本来相熟的朋友一起做音乐之后，他们是不是变了？比你们一起玩耍的时候要严肃一些了？”……

聊天的后半程，彼此都慢慢松弛下来了，我们谈及人的强弱之差时，周迅才会恳切地俯下身来，“你发现了吗，你刚才说了好几个问题，里面都有一个比字，你知道吗？比较，小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从小也被要求考试要第一名，要做最好的，但是长到很大之后我才会知道，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天性。我有自卑，你也有自卑，我有骄傲，你也有骄傲，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司其职就好。”她指指身边两个同事，“她的工作我做不了，她的工作我也做不了，你的工作……我讀写有障碍，更做不了。那你说我们两个，你强还是我强呢？”周迅摊开两手，心里盛满了阳光。

“这棵树和那棵树，哪一棵更丑哪一棵更漂亮？没有吧，那是什么教育我们，一定能去做这些选择的呢？”周迅反问我。

“啪”一声响动，从房间角落里传来，屋里的三两个人都有些被惊到了，转过头试图找到声响的出处，周迅没理会，继续说着话。过了一会儿，一样的响动又来了一次。大家有些不安了，想站起身看看，周迅一摆手，“坐下坐下，没事，是木头的声音。”

木头？

“对啊，就是木头自己生命的声音啊，太阳照过来了它就响一响啊，你家里的家具没有这样过吗？”周迅毫无惊慌。

前次见面是在去年夏天，她曾经热烈地推荐我去看纪录片《蓝色星球》，我几次追问原因和她认为的这部片子的好处在哪里，都被她一掌又一掌推回来。这一次她又推荐我看《地球之盐》，一样的场景再次发生了。

我问她，这是讲什么的纪录片？

“讲的是一个摄影师。”

它打动你的是什么？

“生命吧！你去看，看完你再写。你看完这个片子一定能

体会到我体会到的东西，非常的简单直接。生命、时代、人类。”

她就是不说。

这几年，周迅在很多场合表达过自己对纪录片的热衷，她甚至冒出了想去拍摄一部纪录片的念头，“也不用非做导演，我哪怕跟着一个非常厉害的纪录片导演，我去参与一下也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是对“戏”与“表演”的信任和热忱消解了，而是因为周迅认识到了“真实”的生命的珍贵和分量，这件事情无需过多渲染和形容。她现在生活里想多争取的无非是多学习、多学习、多学习—“争取不无聊”。真实和无意义让周迅觉得充盈，她说，无聊是一种创造力的开端。

周迅的言辞和反应总会出人意表，久了，她身上自然就有了一份在旁人惊怪之下衬托出来的理所当然，这应该是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很多很多年里，周迅都被冠以种种疏离、神秘而又仙气十足的形容，上一次相见时她就曾经认真地问过我：“人家都说我身上有灵气，灵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不解，也天然有一股较真，不打算被外界言论所捆绑。

许多误会和武断的发生，都是因为太多太多的“我以为”，和周迅相谈的趣味之一就是这种消解掉“我以为”的过程。比如你以为她看过了那么多和地球有关的纪录片，远山、深海、洞窟都一一在镜头里见过了，一定会对星球之大、之广袤充满了好奇，她却说：“我现在特别不爱飞，去哪玩都没有什么兴趣了，除非是工作。”去南极看冰山什么的根本引不起她的兴趣，以下这段对话里她对每一个问题都瞬间给予了回应。

为什么不想去南极？冰山哎，世界上最美的蓝哎……

“不想。纪录片里看过就可以了，而且那么冷。冰岛我都不想去。我喜欢太阳！我不喜欢冷，我去冰岛看了一次北极光，我说我再也不去冷的地方了，太冷了！”

北极光看见了吗？

“看见了。”

看见北极光的喜悦也不能抵消掉那个冷吗？

“抵消不掉。我心里想，这不激光吗？哈哈哈，没有，开玩笑，当然还是很期待的。但我觉得人的想象力很大，你没看到的时候很好奇，看到了就没有那么兴奋了。还有人叫我去太空，我也不想。”

为什么？

“我不想。要坐火箭还是宇宙飞船的……我不想去啊！”

你也不想知道月球背面有什么吗？

“我不想。”

……算了，这些问题特别傻，不问了。

“没事儿，你问！”

你不想知道你自己在宇宙的什么地方吗？你不想“失重”一下吗？你不想感受一下在茫茫太空中的孤独感吗？……我后来又穷追不舍地问了一连串问题，所有问题，周迅的回答都是两个字：“不想！”

和所有这些在我们看来遥不可及、在她看来却并不困难的经历相比，她现在更愿意去好好观察身边一个普通人片刻的失神，甚至去好好问问他们的故事。她想去了解那些她的想象力无法抵达的事情，比如，一个人在生命结束之前可能会说些什么、回忆些什么，会如何剪辑自己的一生？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这样的事情上面“。人人都想去月球，她却想看更多树。”

我们以为她想上天入地，以为见到罕见的北极光时她内心会升腾出怎样的感受……“我从来没设计过自己什么，那都是别人对我的误解。”周迅自有一套属于她的幽默感，只是这种东西实在太难为大多数人所见，她一到公开场合就紧张拘谨，自然很难流露出日常的有趣反应。

“因为真正跟我接触的人不多，比如说，我做过这么多的访问，真正能把我写出来的可能也不多，还有一些没见过我面的，就凭他们的想象把我塑造成了那个样子。所以，怎么回事呢？对，就是想象，我们之间存在着非常多的误会，这个需不需要去澄清呢？我觉得没有必要。如果你那么想我，让你覺得非常愉快，你就这么想吧，我也有对我喜欢的人的想象，没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想的样子，无所谓。”

周迅有个小小的弱项，采访结束时她告诉了我，正如我在谈话中向她坦陈了我的弱点—“自大而傲慢”。我为我的骄傲感到些许羞愧，她出主意给我，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下次你遇到一个工作伙伴的时候，提前告诉他们这一点，他们就会理解你的强势是来自哪里。告别时，周迅也告诉了我她的一项“不足”：“我这个人真的非常不擅长记住人的样子和名字，所以如果下次咱们再见，我把你忘记了，你千万不要在意，我会慢慢想起来的。”

ELLE：《如懿传》最后一场，如懿的逝去，想过其他演法吗？

周迅：你看她活了40多年，把她一生说完，原来十分钟都不到，甚至更短。然后是什么？死亡，我只能靠想象。演员，别的任何情绪你都可以模仿、借鉴，唯独死亡这件事情，你没办法去经历和体会，除非是长期做临终关怀的人才会大概知道。哎，我觉得这个是提醒了我，我应该去做一下临终关怀，对。ELLE：“山下学堂”的开学礼有什么让你意外的事吗？

周迅：没有，没有什么意外的，因为我本来也没有想象，我很少去做预设。

ELLE：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周迅：能活着是很珍贵的，我跟他们说，希望他们珍惜自己，珍惜时间，因为这个是你们自己的生命和时间，跟我们没有关系的。我们又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呢？目前还不知。我们只是种下一颗种子，未来有一天长成什么，都是不可预料的。他们要自己长大。ELLE：你现在用什么方式讓自己再继续生长呢？

周迅：学习，学你想学的东西，只有学习才能成长！我现在开始录歌，也是想要珍惜。无聊让我想要学习，我想抵抗无聊，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们不应该不喜欢无聊。这个话题太哲学了。

ELLE：你会怕被别人忘了吗？

周迅：我会怕被人忘了吗？应该忘不了吧！你懂我的意思吗？但是你如果想让所有人都记得呢，那你不是傻吗？当然我不是说你傻啊，是如果我在想着不能被人忘了这个问题，我就是傻。

ELLE：你会想要在每一次交流里说服别人吗？或者在一个戏里，演过别人，赢过别人？

周迅：我没有想要赢。其实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个性，我的观点我要跟你说清楚，但我不是一定要引领，这种事情没有输赢。你的观点就不对吗？我的观点就一定对吗？没有。因为我们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们晒同一个太阳，你的生命历程和我的生命历程不一样，所以形成不同的观点都是合理的，没有错和对。ELLE：你骄傲吗？你为你的骄傲感到过羞愧吗？

周迅：我骄傲啊！但我没有傲慢，“慢”是个会让人很不舒服的东西。骄傲是你的能量，但因此“慢”别人，就不大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