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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药”的诱惑

2019-09-10欧阳诗蕾

党员生活·中 2019年8期
关键词:阿莫考研服药

欧阳诗蕾

药是颅内千思万绪的引绳。当处在备考疲惫期的张林砚第一次吞下药,一股未曾体验过的狂喜和澎湃在一小时后注入了他体内,这颗白色药片令他再次进入精神高度集中的学习状态,继续背诵考研资料数小时。

“就是嗑药。”张林砚总结道。

药强化着他情绪的极端反应。服药后是长达数小时的激情与专注,而药效一过,他便跌入暴躁和沮丧的绝地。

“聪明药”的糖衣

在中国,商品药物利他林、专注达可用作治疗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红处方”药,化学成分都是哌甲酯;阿莫达非尼则是从莫达非尼中提取的活性手性异构物,在国内属于禁用药物。这些药物都是中枢神经兴奋药物,可通过调节神经递质的浓度起到集中注意力的效果,因而被不少人裹上了一层“聪明药”的糖衣。

2017年秋,张林砚开始第一次考研复习,每天长达十多个小时的复习中,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专注度和体力“都已经极限操作”。当感觉仅凭自身意志无法继续学习时,他“就像求助于美式咖啡、朋克音乐一样”,摄入半颗到一颗药片,在精神状态的两极摆动中,尝试着通过药的力量来驾驭自己的意志力。

原本被视为用于逃离现实和放纵自己的中枢神经兴奋药物,正成为一部分学生和社会青年在奋进路上的“加速剂”,“为了更自持、专注、优秀”。在北京高新医院主任医师徐杰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理想化。这两年他接触到60多例因利他林逐步加量最后变成麻古、冰毒等毒品的成瘾者,其中大部分是学生,还包括企业和事业单位的职员。

张林砚所在的服药交流小组消息最多的时候就是备考最紧张的10月,群里许多人边用药边复习。张林砚和他在网上认识的服药者都是在线下隐秘服药,身边鲜有人知。最近的媒体和公众的聚焦,让小组成员们感到不安并有些不耐烦,他们觉得自己和吸毒者不同:自认为勤勉、自律,而药物则是他们突破自我极限的助推器,药物连同他们的人生,一切尽在掌控中。

“孩子考试成绩不太好,能不能开点药”

“孩子考试成绩不太好,能不能开点药?”每当临近学校的期末或升学考试,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心理科主任高鸿云所在的心理科门诊,时常有老师、家长找到相识的医护人员提出类似请求。

利他林、专注达等药物起到的集中注意力的诱人效果,让一些老师、家长将这类国家严格管控的“红处方”药当成了孩子们的考前“甜点”。

据高鸿云介绍,近几年国内已停产利他林,有合法途径获得的是专注达。专注达是哌甲酯的缓释剂,并不像利他林的作用时间集中在4个小时,其作用时间是12个小时。此外,苯丙胺在国内禁止临床使用,它是一种中枢兴奋药及抗抑郁症药。因为具有成瘾性,而被我国列为毒品。

“求药。”“有靠谱渠道吗?”“在哪儿能买到?”有些服药者写下药物的服用记录、服用方法、不同版本的评测,而在这些网帖的评论区,交流个人服药感受的只是少数用户。一部分人跃跃欲试,咨询、求药,一部分人转卖自己从医院获得的处方药,还有一部分人瞄准这一市场需求,从监管相对宽松的国家代购该药再在国内出售。

在国内属于禁用药物的阿莫达非尼在一些国家可作为处方药使用。一位出售阿莫达非尼的卖家声称,自己的药采购于印度的正规药房,灵活出售,按盒买一盒50粒700元,按板买一板10粒150元。

“发出后三天左右可以收到。”这位卖家告诉记者,“阿莫达副作用很小,效果强,很多人都在用。”那正是张林砚最常服用的药物。

“我真的很恨那个药,我丢掉了药”

自从在网上写了服用记錄,张林砚常收到“卖药吗”的询问。他一遍遍地解释自己不卖药,但还是不断有想买药的人在线上向他咨询,还有人听到“不卖药”后,冲他发脾气。

“我想考研,这些药真的会让人聪明、智商变高吗?”有人一上来就问。

“就你这种对事物的理解能力还考研呢?”张林砚心里嘀咕。他觉得考研的人得拎清几件事,第一是心态,第二就是方向和规划,第三才是努力,药只能在努力这个板块发挥作用,并且很可能破坏最重要的心态。

2017年10月,张林砚通过网络渠道购买了五片阿莫达和五片莫达非尼,并记下了用药体验。

第一天上午,张林砚服用了一颗莫达非尼。“一个多小时后开始超清醒,亢奋,外加手抖。心跳略微加速,思路清晰,效率特别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吃药后)学习不能被打断,打断会非常焦虑。下午2点开始有点困,但是心跳快又睡不着,像熬夜到四五点,体力透支的感觉。下午和晚上情绪开始崩溃,但是学习还是继续,效率总体挺高但就是心跳不止,也有一种体力透支的感觉。”

接下来一个月,伴随着药物,激情与专注贯穿着张林砚的复习,那些枯燥、冗长的专业课内容正是在“感觉在用命换”的过程中背了下来。好几次在草坪背书时,他开口背两句后,倏然而巨大的愉悦感降临。他完全中断不下来,书本提纲也不用看了,就这么走来走去默背到太阳落山。

那个月也是张林砚最不愿回望的至暗时刻。

2017年底的全国硕士研究生统一招生考试时,张林砚带着阿莫达去了考场。两个多月下来,张林砚的情绪状态濒临崩溃。最后一场考试里,面对那些解不出来的题时,理性节节败退,“最后我跑到厕所里一个人在那里哭,然后我摸到口袋里的药,我真的很恨那个药,我丢掉了药。”

拉锯

两年前,北京高新医院主任医师徐杰开始接触因利他林而成瘾的患者,六十多例患者中,大多是学生和刚入职的青年,年龄多在20岁左右,最小的14岁,他们大多是为了学业和工作而主动服用了药物。

徐杰介绍,因为药物有耐受性,这些患者中约有10%是因为逐步加量而上瘾。有一位公司职员从最开始吃一片,最后慢慢加量到了十片。约有20%至30%的患者因为服药出现副作用而就医。剩下的其他患者是因为买不到利他林,在别人手上买到麻古、摇头丸或冰毒而致瘾。

有几个高二的学生想加入服药的线上交流群组,张林砚苦劝:你年纪还小,人生还长,不要轻易用药。现在张林砚正在准备复试,每天学习八个小时。比起准备初试时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学习状态,他对现在的自己很不满意。

用药的念头总在面对厚厚的复习资料时燃起,无论拉锯多少个来回,最终会被摁灭。“有点怂。”2月底,张林砚讲起药时,声音里充满厌弃,“我讨厌那个东西。我反正是不会再吃了。”

2019年3月4日下午,张林砚告诉记者,他又用药了。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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