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奋斗创新路 实心实力琢云冈
2019-09-10丁锐
丁锐
对于大同人而言,云冈石窟是个传奇,也是一份骄傲,更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思念。一千五百多年的风霜雨雪,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一张张未见苍老的佛颜。作为老大同人,在我经历的人生中,无数次往返云冈,大约每尊佛前都曾多次照面。记得第一次去云冈,是上世纪60年代初,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我,中学放假,一鼓作气,连推带骑,到了离市区16公里远的云冈,完成了颇为自豪的“远征”壮举。从此,便与大佛结下了不解之缘,至今记忆犹新。那时的云冈石窟,可以自由进出,无需门票,到处断壁残垣,乱石嶙峋,有些洞窟中还有牛羊和人的粪便。即使如此,宏大的石窟,庄严的佛像,精美的雕刻,还是留给了我终身难忘的印象。
石磨盘铺设的湖边留影区
随后在大同工作的几十年里,经常陪同亲朋好友或外地宾客参观云冈。特别是在世纪之交,因创建全国优秀旅游城市和举办云冈文化旅游节,作为组委会工作人员,我到石窟的频率更繁。可以说,亲眼目睹了云冈石窟的维修、保护、申遗、扩建等一系列变迁,自认为对于云冈算得上是足够了解。前几年退休后,就没再去过云冈。今年7月的一天,过去的小朋友、如今的云冈石窟研究院张焯院长,邀我再游景区,遂与大同阳光记者团的老友们相约而往。竟然发现,云冈远非昔日所忆,新的景观、新的场馆、新的文化,新的水准,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惊讶之余,不禁对相识多年的张焯刮目相看。
认识张焯,是在1988年9月,大同市政府办公厅接收了一位硕士研究生,天津师范大学毕业,专业是中国魏晋南北朝史。那时的硕士生很少,大同市市级机关独此一苗,属于凤毛麟角类人物,大家自然都很关注他。在市政府,张焯一干就是十年,主要从事综合文字写作。文章是其优势,而历史研究更是他的独擅。2002年4月,他从市纪检委调任云冈石窟研究所当副所长。短短四年后,编撰出版了《云冈石窟编年史》,首次理清了云冈石窟的历史脉络。我曾私下祝贺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归宿,学有所用矣。
2008年春,大同市政府启动了云冈石窟大景区建设工程,历时三年,几经周折,云冈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云冈石窟周边环境焕然一新,拆迁了一镇六村。扩建后的云冈景区面积达到2.3平方公里,游览区域较以前扩大了十倍,重现了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所描述的“山堂水殿,烟寺相望,林渊锦境,缀目新眺”的人间胜景。云冈石窟遂由单一景点幻化为一个功能齐全的综合性大景区。这是继1973年周恩来总理陪同法国总统蓬皮杜参观云冈时提出的三年维修工程,以及2001年云冈石窟为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而进行的整治工程之后,又一次更大规模的建设,堪称云冈发展千年历程中的里程碑。作为云冈石窟研究院的院长,张焯参与其中,出谋划策,保障开放,应对责难,应系“挨板子”最多者之一。
新修筑的云冈西部石窟游人步道
2013年,大同市许多在建工程转入暂停,云冈景区也面临着能否继续打造、升华的问题。张焯在彷徨之际,召集职工会商讲:“云冈大景区,政府投巨资建设了一流的基础设施,接下去的任务就是往里边装文化。就像人家替我们盖起了房子,室内装修、庭院园艺,难道还要指望别人吗?我们云冈人如果只会坐享其成、无所作为,那就是不称职,上愧祖先,下愧百姓,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从说出这些激情洋溢的语言,到如今七年匆匆而过,云冈大景区再度发生了质的转变。云冈博物馆步入正轨,皮影木偶表演院推出新劇;云冈美术馆、石兵美术馆、陈云岗雕塑馆、云冈放映厅、云冈文创店陆续改造完成,对游客免费开放。今年,又建成开张了云冈书屋、云冈院史馆,以及全天候演出、体现云冈“胡风胡韵”的西天梵音舞蹈。大景区多元文化发展的新格局,彻底改变了过去单纯参窟观佛、游客只逗留一个小时的云冈之旅。张焯不无感慨地说:“今天的云冈,旅游内涵越来越丰富,且对60岁以上老年人和不少特殊群体实施免票。其实,门票收入已经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更重要的是留住游客的脚步,赢得游客的时间,让大同市各行各业从中受益。”
张焯陪我们参观景区时,边看边说,如数家珍。前些年的大景区建设,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工程质量出现问题。几年间,研究院几乎对所有建筑屋顶、园路、地下管道进行了修整或重铺。欠缺的设施、必要的景观,不断添置、完善。经费不足,想办法节约;古韵难求,用旧物件装点。大量使用云冈沟砂岩废石、城郊水泥路翻修时破碎的水泥块、丰镇石材厂遗弃的边角料,以及农村的旧石条、碑头、碾盘、碌碡石、拴马桩,工厂煤矿的废钢铁、旧枕木,古城护城河掘出的下水管,云冈窟檐工程剩余的废木材等,创新制作出各式各类园林景观小品。陆续增设了5个石屑子停车场,7个环保型公厕,8公里长的景观墙,11个电瓶车停靠站,13个休憩小广场,50多条林间道路和无障碍通道,以及大量石塔、柱廊、废钢铁雕塑等。追求低碳环保,让废物变宝,物尽其用;实施水土保持,收集雨雪,灌溉树木。七年间,共使用固体垃圾废料3万多立方米,节约资金1亿多元,开创了世界文化遗产地独特的生态环保中国范例。正因如此,去年张焯被国家五部委评选为2016—2017绿色中国年度人物。兴许是久沐佛光的缘故,我俩多年后的这次再见,仿佛岁月的刻刀并未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迹,张焯依旧是那张谦和的笑脸。
云冈西部第21至45窟,是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民间开凿的精华洞窟。2007年,张焯在抢救性维修西部十余座窟顶严重漏水的洞窟时,将石窟前崎岖不平的乱石坡改造为宽阔的游步道。从去年到今年,又将更西端的陡峭山坡开辟成延伸至景区末端的行步道。路面全部采用丰镇石材厂遗弃的山皮石和大同城市道路改造废弃的马路牙石,古色古香;护栏用煤矿退役的方铁柱和大铁链制作,凝重而大气;路侧的木栈道和玻璃观景台,更是令人称绝。最西头,还用废旧石材垒砌起一座挺拔的“北魏无名僧匠纪念塔”。整个西部石窟前道路,历时十三年终于告竣,实现了窟前游览线的整体贯通。我想,这并不是一条简单的游览道路,其中饱含着张焯院长对云冈石窟的无限挚爱和执著情怀。
云冈第18窟主尊等比例3D打印成果
在参观散布景区的各处废石建筑、钢铁雕塑和矿车花坛,特别是看到了我们熟悉的赵武灵王铜像、三凤凰雕塑时,我笑问张焯:“你如何想到废物利用?”他一脸严肃地说:“大同市是全国能源重化工基地,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辉煌。如果现在将陆续关停煤矿的旧机具都卖到废品收购站,然后化为铁水,那我们大同的这段特殊历史的记忆,就会永远消失。”我不由得心头一紧,呆若木鸡,原来这“破烂”之中大有文章。这些年,我们大同人,拆毁的东西太多了,是时候该冷静下来了,考虑为后代儿孙留点什么!
在不断完善云冈景区硬件建设的同时,张焯还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文物的保护、研究方面。近年来,云冈石窟研究院成立了石质文物、彩塑壁画、馆藏文物和数字化等四个文保中心,几乎每年都有一系列保护修复项目开工,不仅做云冈石窟的维修工程,还承揽省内兄弟单位的保护项目,甚至走进了北京十三陵和故宫。对此,张焯很坦率,他讲:“文物保护修复能力,是一个文化遗产单位的综合实力体现。云冈石窟研究院作为全国文物行业的龙头单位之一,我们有义务做大做强文保事业。再者,我市的学生大学毕业难找工作,如果没有新兴的产业,如何养得起未来的百万城市人口?现在市委、市政府狠抓新能源工業,我们文物战线也应作一份贡献。”我感动了,从心里赞成这位小老弟。
在云冈,我们还看到了研究院门前悬挂的北京大学、浙江大学、北京建筑大学、天津美术学院、景德镇陶瓷大学、山西大学、敦煌研究院等国内高校和科研单位的实践基地牌匾,体现了今天的云冈石窟研究院海纳百川、联合发展的大气度,当然更是他们借力发力的高明之处。用平台招徕人才,用事业吸引人才,用感情留住人才,使得云冈石窟研究院聚集起一批老中青结合的创新团队,难怪云冈的3D数字打印技术走在了全国文物系统前列,难怪云冈的第3窟、第12窟、第18窟实现了原大复制。然而,最令我感慨的是,在张焯的办公室看到了整齐排列的20卷本《云冈石窟全集》。这套新近出版的学术著作,由青岛出版社投资一千万元完成,凝聚了张焯等云冈人七年的心血,更实现了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学者的民族争气之梦。同时,也终结了“云冈在中国、研究在日本”的百年学术之憾,标志着云冈学走向成熟,云冈石窟的发展跨入了新的历史阶段。
在许多人眼里,张焯是一个想干事、会干事、能干成事的人。相对于一些人考虑的职位,他淡漠得多,一头扎进云冈就是十八年。他孜孜以求的是云冈学的创建,云冈大景区的提升,以及作为一名大同人要为大同作贡献的良知。面对成绩,他没有沾沾自喜,也非踌躇满志。他设想的是以云冈石窟为核心,串联云冈峪沿线青磁窑、鲁班窑、吴官屯、焦山寺等小石窟,乃至古戍堡、古窑址、旧村落和煤矿遗址等,构筑中国北方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集群;并倡议推动与右玉西口文化、内蒙古昭君文化相衔接的二百五十公里的边塞历史文化长廊。我们相信,这一宏伟蓝图终究会成为现实。
蓦然间,我想到了清代的一位大同籍名人,黄河总督栗毓美。《清史稿》本传录有史家对他的评论:“栗毓美实心实力,卓为当时河臣之冠,不独砖工创法为可记也。”质朴勤奋,向来是大同人的性格,佛在心中,路在脚下,梦想在远方。张焯以及所有云冈人的云冈之路还在继续。我为云冈人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