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雨季

佛刘

张波来找我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

看上去，他的气色还不错，但已经没有了我熟悉的那种戾气。

我说：“找我报仇来了？”

他说：“你以为呢？”

我说：“我不这样以为。”

他说：“你错了。”他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说，“这个会告诉你答案。”

我笑了笑说：“你还是老样子。”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喜欢的红茶。其实从他进去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知道他会来的。

张波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年的学生会主席。那时候的他风光无限，不仅人帅，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而且身边的红颜无数，让人羡慕嫉妒恨。

其实多几个红颜也无可厚非，关键是在有那些红颜之前，他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赵玫，况且人家赵玫当年高考的分数比他高了50多分，就为了他，放弃了更好的学校，一起来到这所南方的大学，本以为一切都会春暖花开，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局面。

作为同学，我们都替赵玫鸣不平。赵玫开始还不以为意，等到有一些关于张波的不雅照传到她手机里的时候，她才有些惊慌起来。

那一段日子，赵玫明显地消瘦下去，甚至有一门功课破天荒地挂科了。我们都劝赵玫跟他一刀两断，但每次赵玫都不吭声，这让关心她的同学都很着急，后来我们就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由我假装赵玫的追求者，以期唤醒张波。

我当着张波的面给赵玫买饭，给她过生日，送花，跟她约会，凡是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当然这一切引起了张波的敌视，他开始仇恨我。

大四的第一个学期，赵玫突然提出休学，原因是身体不适，当然我们都没有想那么多，以为是赵玫想躲开张波的下下策。那个雨天，我们一起去车站送赵玫，没想到刚把赵玫送进候车室准备返回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车站的广场上，是飞奔的张波，他身后是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有几个警察也向张波飞奔过来，同时飞奔过来的还有一条警犬。

张波没有跑进候车室，就被警犬扑倒在地，随后几个警察也扑了上去。

等张波被架起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他满脸的血迹，还有他焦急的眼神。我不知道他是否也看到了我们，有的同学说看到了，有的说没有看到。我知道这个细节很重要，这将决定他对我们仇恨的程度。

后来看流传出来的视频，我们才知道那一天张波是多么疯狂，简直就是警匪片追逐镜头的真实上演。张波先是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又换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车辆拥挤的马路上，张波如入无人之地。我惊讶于他的车技，真是一种生命的疯狂啊。当然，他撞上了几辆汽车，至于是否有人员伤亡，还没有看到详细的报道。

我们都不知道张波为什么会这样疯狂地去车站追赵玫，有些不合常理，这在那时，成了一个无解之谜。

张波进去了，赵玫休学了，谁也没有想到的结局。也许，这就是生活吧，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料。正如今天，我虽然知道张波有一天会来找我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有所改变。

他喝了一口茶，环顾了一下我的茶馆，然后缓缓地说：“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我说：“凑合吧。”

他说：“你别害怕，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仇恨了，我只想知道赵玫最后的情况。”

我说：“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他说：“为什么，你没必要。”

我说：“你先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那样疯狂地去车站追赵玫？”

他说：“因为我刚刚知道她得了白血病。”

我说：“那也不至于那样疯狂啊。”

他说：“是的，可是那时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快点见到赵玫。”

我说：“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一切。”

我拿出手机，找到那一段视频。

在赵玫生命的最后时期，她打电话让我过去，虽然隔了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我想即便她不打电话，我也会去送送她的。

视频里，赵玫虽然面容消瘦，一脸病态，却依然看出是化了淡妆的。从一开始，张波的眼圈就红了。

赵玫在视频里说：“再见了，张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还是无法忘怀你，你受苦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让我们重新开始。”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我看见张波双手捂住了脸颊，肩膀微微地耸动。

我悄悄地关了茶馆的音乐，又关上门，然后默默地坐在一邊，内心涌起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