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飞：和“地沟油”死磕的刑警

顾静怡

在人们的印象中，刑警就应该是威风凛凛、睿智干练的。而任飞却是其中的另类：他温和儒雅，一身白大褂，活脱脱像一个做学问的人。不过，这位身穿白大褂的刑警，抓捕罪犯的本事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他耗时9年，与饭桌上危害人们健康的“凶手”——地沟油较量，终于发明了“地沟油快检试纸”，成功地让“凶手”在一分钟内显了原形。而他也因此获得全国公安机关改革创新大赛金奖，被称为“守护饭桌”的刑警。

1980年，任飞出生在山西太原。尽管家里没有人当警察，但他却从小就对警察“情有独钟”。牙牙学语时，他在电视上看到警察，都会兴奋地手舞足蹈；蹒跚学步时，在马路上看到警察，他会跑过去喊一声“警察叔叔好”。

妈妈知道任飞有警察情结，有一年儿童节还特意给他做了两套儿童警服。任飞收到礼物后甭提多高兴了。他穿着小警服显摆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还立正、稍息、敬礼，惹得别的孩子一片羡慕。他天天替换穿着小警服，和小伙伴们玩警察捉小偷游戏时，也总是名正言顺地扮演警察。有趣的是，从小时候开始，无论谁问他长大后想做什么，他一律回答：当警察。不过，上大学的时候，任飞阴差阳错地学了临床医学。

任飞始终没有放下心里的“警察梦”。当他听老师说刑事技术人员是如何应用毒物分析侦破疑难案件时，从小的“警察梦”在他心里迅速发酵。他毅然报考了法医毒物分析专业的研究生，决心当一名科技神探。2009年，从山西医科大学法医学院毒物分析专业研究生班毕业的任飞，如愿进入了警察队伍，成了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刑警。

2010年，任飞接到了一个“鱼塘投毒案”。在这个案子里，农药检测一直是理化检验的痛点，检出率只有15%左右。无奈，任飞只能认定鱼塘没有被投毒。“一夜之间鱼塘的鱼全死了，你们怎么能检测不出来？！”面对养殖户的失望和不解，任飞把鱼塘投毒检测定为自己的第一个实验课题。

他通过养鱼、给鱼投毒、检测、记录、摸索规律、总结，终于研发出一套利用液质联用仪检测鱼塘投毒的方法，将鱼塘投毒检出率从15%提升到了80%，任飞因此有了“鱼塘小王子”的美名，每次遇到“鱼塘投毒案”，大家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然而，在2010年查封一家涉嫌贩卖地沟油的粮油店时，眼前的一幕彻底改变了任飞的从警轨迹。在事发现场，任飞看到臭气熏天的地沟油成吨地从储油罐中流出，又看到在不远处，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嬉笑玩耍。强烈的对比画面，把任飞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地沟油中黄曲霉素的毒性是砒霜的58倍。“守护饭桌安全迫不及待！一定要‘揪’出地沟油”。任飞就这样和地沟油“结下了梁子”。

和地沟油“结下梁子”之后，任飞像着了魔一样，满脑子只有“地沟油”三个字。他知道地沟油的检测问题是一个世界难题。因为有的地沟油经过高温、蒸馏、土吸、水洗等“先进”步骤的处理后，不仅从感官上无法区分，甚至还能达到国家食用植物油卫生标准规定的9项检验指标。也正是因为无法准确检测，缺乏定性依据，地沟油总能“溜”上百姓的餐桌。

怎样才能找到检测地沟油的方法呢？任飞开始“死磕”。他白天正常工作，晚上留在实验室。由于是第一次接触地沟油，检测工作迟迟没有突破。他尝试过基因检测，含盐量检测、胆固醇检测……有一次在做实验时，他不小心将纯度为99.99%的标准物质吸入鼻孔，立马涕泪横流，咳嗽不止。苦战了无数个日夜，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失败。“难道此路不通？”任飞一次次怀疑自己，一次次想放弃。然而，当第二天睁开眼，看到重新升起的太阳，他又燃起了希望。他对自己说：“不要灰心，再换一种方法试试，你就OK了。”

为了攻克这个难题，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实验室。因为长时间接触有毒试剂，任飞喉咙干疼，有时憋得喘不过气来，整晚整晚都难以入睡。在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他都会问自己：“明天你还有什么招？”为了“揪”出“嫌疑人”地沟油，他参与审讯生产地沟油的案件，了解生产地沟油的过程，甚至向罪犯潜心“取经”，学习炼制地沟油的“工艺”。

2012年的一天，任飞和朋友去吃火锅。饭桌上，朋友指着一锅漂着辣椒、茴香、大蒜、花椒的汤料，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地沟油。任飞苦笑着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突然，他叫了起来“好麻！”原来他不小心吃了一串绿藤椒。不过，这一麻却激发了他的灵感：地沟油主要来自火锅、麻辣烫等“重口味”的餐厨废弃用油，如果从油中检出调味品，不就能揪出地沟油了吗？任飞兴奋地跳了起来。地沟油这个“嫌疑犯”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一“麻”惊醒梦中人。茅塞顿开的任飞确定了新的实验研究方向。他在实验室用辣椒、茴香、大蒜等调料又进行了上千次的实验。终于在十几种调料中，锁定了一种名为“辣椒碱”的成分。原来，在这些各具特色的成分中，无论不法分子如何对地沟油进行水洗、土吸、真空、高温，都难以将辣椒碱和地沟油成功分离。也就是说，在受检测的油品里即便只含有一皮克（一百兆分之一克）的“辣椒碱”，也能被仪器准确地识别出来。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一滴“辣椒碱”物质就算滴入到一个大型游泳池中，也能被检测出来。“‘辣椒碱’，就是地沟油无法摆脱，也无法抹去的身份信息！”

经过反复实验，任飞研发的液质联用仪检测地沟油的方法成功了。2017年，在全国281个科研院所和个人提交的315项“地沟油”检测方法中，任飞的辣椒碱检测法脱颖而出，以误检率为零，检出率达80%以上的成绩让人刮目相看，被确定为地沟油的4种检测方法之一，通过了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的认证。研究成果在专业权威期刊《色谱》杂志上发表，为多起地沟油炼制食用油案件的侦破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持。他也因此荣获全国公安機关改革创新大赛金奖，并荣立个人一等功。

然而，来不及骄傲的任飞，又因为普通百姓的一句话“检测办法好是好，可老百姓用不起”，而踏上了地沟油检测的“群众化”之路。他苦苦思索着“怎样才能更方便地守护百姓的饭桌”。一天，他在用试纸为吸毒人员做尿检时，突然脑洞大开，检测尿液可以用试纸，检测“辣椒碱”，为什么不可以？

在任飞的坚持和不断创新下，地沟油检测从借助大型仪器的第一代升级到第五代，变身为一张2厘米宽、7厘米长的试纸条。打开纸盒，取出里面的一次性试管，在待检测的油中取出7毫升，滴到试纸盒上，等待一分钟。“一条红线是地沟油，两条红线是正常油。”一张小小的“试纸”，用一分钟时间就让地沟油显出了原形。

任飞没有独占这神奇的“试纸”。2018年9月，他将“地沟油快检试纸条”这一技术成果无偿转让给一家企业生产。

刑警，可以手持钢枪，冲锋陷阵去破案；刑警，也可以身穿白大褂，用试管当武器去“抓捕”罪犯；刑警，更可以为了百姓的安危“守护饭桌”。任飞成名了，有人说他是“英雄”，他却平静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因为，他是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