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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四”覆灭记

2019-09-10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9期
关键词:瘸子哈尔滨市哈尔滨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抓捕方案改了一次又一次。

罪犯们利用各种手段,威迫办案人员:

“当心,七天之内要你的脑袋”

1991年6月9日早上,在哈尔滨市郊区的一个空旷山坳里,43岁的乔四,正对着法警黑洞洞的枪口,一脸麻木地说了一句:“我这辈子,够了。”

9时50分,乔四接过法警递来的香烟,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此时,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9时55分,清脆的枪声响起,称霸东北的“乔四爷”,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随着乔四被处决,20世纪80年代末哈尔滨乃至黑龙江省势力最复杂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结束了。

剁指立威

乔四,原名宋永佳,朝鲜族,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1948年出生。因为他家住在桥边,在家中排行第四,因此众人都叫他“大桥老四”或者“乔四”。等他混出名头的时候,他的本名渐渐地被人们遗忘了。在乔四最风光的时候,他在哈尔滨市可以说能呼风唤雨。他曾得意地自比当年上海滩的黄金荣。

他本是当地的一个普通砖瓦工人,先后因为流氓、赌博、斗殴、盗窃等,被拘留和判刑(3年)。

乔四出狱后依旧混日子。当时,房地产市场尚不规范,拆迁工程虽说利润大,可是没有几个人敢接。乔四发挥自己的“特长”,网罗了几十个亡命之徒,专门“帮助”拆迁单位和建筑单位拔“钉子户”。

1987年,乔四承包了一个拆迁工程。他把小区的所有住户召集到一起,用菜刀剁下了自己的一个小拇指,对住户们说:“只要谁能照着我这样子做一遍,就可以不用搬走了。”结果可想而知,这次的拆迁任务在规定的时间内圆满完成。此后,一些拆迁单位和建筑单位纷纷高价聘请乔四。“钉子户”没有一个不害怕,不听他的。

乔四乘机成立了拆迁队,他看哪个工程赚钱,就往哪里钻。如果自己做不成,就派人去威胁和捣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拔“钉子户”的过程中,他凭借耍手腕、行贿和施暴越来越出名。

统一黑社会性质组织成霸业

垄断拆迁业只是乔四迈出的第一步。此后,他凭借自己的势力,垄断了全市的建筑业,还霸占了许多酒店、舞厅和夜总会,连汽车修理等市场他也插手。此后不久,他被聘为龙华建筑公司副总经理。

80年代未期,哈尔滨的黑社会性质组织主要有三股势力,其中能和乔四相提并论的,主要是开舞厅的郝瘸子和小克(王伟范)。

郝瘸子,原名郝伟涛,一岁时父母离婚,自己从小患小儿麻痹致残,身世十分可怜。他从小缺爱,内心冷酷。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别看我瘸,我也一样要在社会上立根棍儿(即出人头地)”。还在读书的时候,不管是哪个学生稍不随他的意,就挥拐打人。看到别人手中的钱,哪怕是一分钱,他也要抢到自己的手中。

在道里区,谁要是触犯了他,他就会大喊一声“我是道里双拐”,然后指使手下的人和对方短兵相接。

曾经“八进宫”的小克(王伟范),则是另一个流氓犯罪团伙的头头。他经常叫同伙在公共场合寻衅滋事,聚众持械斗殴,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乔四一一收服了这几个团伙,成了哈尔滨市名副其实的“黑老大”。

乔四的手下,有不少打手,其中最有名的叫李正光,是朝鲜族人,虽说个子不高,但下手却是相当的狠。

一次,乔四因为一个拆迁工程,和杨德光一伙人起了冲突。乔四派李正光带几个人去解决。杨德光传话来,说这次退让,是看了李正光的面子。从此以后,乔四开始重用说话不多但心思缜密的李正光。

随着势力的不断扩张,乔四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不久后,他成为龙华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对外签合同,必须签“乔四”才行,签“宋永佳”,对方不放心。

乔四集团,不仅是当时哈尔滨恶势力的龙头,也是东北最大的黑恶势力团体。他们有20多个分舵、上千名打手。在黑龙江范围内,只要有人说自己和乔四有关系,就没有人敢惹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抓捕方案改了一次又一次

乔四集团的罪恶行径惊动了中央领导。

1990年6月26日,中央成立了“社会形态治安调查组”,并任命哈尔滨市公安局处级干部彭兰江为组长,对哈尔滨市的团伙犯罪进行全方位的调查。任务是,摸清犯罪团伙的环境,为彻底铲除恶势力提供强有力的证据。为不打草惊蛇,要求调查秘密进行。

此后,调查组成员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各下属分局、劳改队以及街道办事处等有关部门,进行细心寻访和反复查证。但是,在乔四集团多年的淫威压迫之下,人们不敢作证。有时,为了获取一个证言,需要多次拜访一个证人,并且还得进行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一个多月过去了,乔四犯罪团伙的脉络越来越清晰。收网的时机到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抓捕方案改了一次又一次。

罪犯们好像也预感到有什么不测要发生,他们开始利用各种手段,威迫办案人员。

“××吗?当心,七天之内要你的脑袋。”

“××,如果有本事,半夜到松花江边会会?”

“小心让你家破人亡!”

在威胁的同时,他们还对一些办案人员和干部进行糖衣炮弹的攻击。于是,有的干部出卖了情报,致使侦查工作无法深入;有的干部不以事实为依据,任意转变案件的性质;还有的干部故意泄密,致使罪犯对抓捕计划了若指掌。因此,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办案人员的电话刚换过,第二天就被犯罪分子知道了;本来保密的办案地点,便有人开始尾随跟踪办案人员;办案人员去取证明,对方已经串好了证词……

犯罪分子以为他们外有“打手”,内有“靠山”,就有恃无恐,公然对司法机关叫嚣,吵着谁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他们就让谁“白刀子進去,红刀子出来”。

“你被捕了”

1990年8月6日,在哈尔滨市政府会议室内,气氛紧张而又凝重。在严格保密的环境下,由傍晚到午夜,市领导和专案组一起,最后一次推敲抓捕方案的每一个细节。

1990年8月9日上午,时任黑龙江省委书记的孙维本指示:“事不宜迟,要迅速行动。”“一网打尽,以防后患。”

1990年8月10日,“社会治安调查组”历经46天秘密侦查,得到了上级下达的命令——对乔四等犯罪分子实行大围歼。

在哈尔滨市香坊区的武警支队机动大队部内,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抓捕总指挥部就设在这里。一个个命令从这里开始下达。

“你是×××吗?现在我命令你,把你们的人,一小时之后带到江北警校集中……干什么?筹备运动会,这是一个刻不容缓的使命!”

“你是×××吗?现在有一件特殊使命,请你在绝对保密的环境下,当即到江北警校集合。”

52名干警、40名特警和50名武警很快集中起来,被带到了香坊区大本营。车刚进大门,两扇铁门就“咣当”一声关严了。人员只许进,不许出,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接触,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在电话机旁。

抓捕罪犯的一切法令手续和法令文书,都拿到了指挥部;防暴武器、通讯对讲机、照明设备,以及各种长短枪支就位;十辆崭新的北京吉普、五辆三菱吉普整装待发。

直到下午3时,指挥部领导才向全体作战人员讲明任务:抓捕3个流氓团伙的25名骨干分子,大名鼎鼎的乔四、郝瘸子和小克,今晚必须逮捕归案。

时钟指向晚上6时,“8·10”行动正式开始。三个抓捕小组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最先传来喜报的是第三小组,他们负责抓捕郝瘸子及其手下。这一仗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当时,道里区的“银都舞厅”像往常一样正在营业。老板郝瘸子酒足饭饱之后,来到舞厅坐镇。郝瘸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哈尔滨,还敢有人来动他。因此,当第三小组的办案人员走进舞厅的时候,郝瘸子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突然之间,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背。郝瘸子还以为是有人跟他开玩笑,可是当他转回头,看到身边站的都是陌生面孔时,他开始紧张起来,连忙说:“都是兄弟,有话好说,别恶作剧!”“你被捕了。”随后,郝瘸子一伙人被押上了警车。

负责抓捕乔四一伙的,是第一小组。

前一段时间,乔四听说专案组在调查他,他笑着对专案组的人员说:“你们查我什么,我乔四比黑龙江、松花江流域的水都要清。”他还给专案组领导传出话,说今后“有空聊聊”。

第一小组分析了喬四的心态,决定将计就计,让乔四自投罗网。于是,彭兰江打电话给乔四,约他下午6时来专案组“聊聊”。6时整,乔四坐车来到了专案组。

乔四走进彭兰江的办公室时,看到彭兰江正在和第一抓捕小组组长黄治国下棋,就自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彭兰江依旧下棋,只对乔四欠了欠身。在门外,干警已经把乔四的车调出了专案组大院,他的司机也被严密监控了起来。而室内的乔四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他大模大样地翘着二郎腿,一边吸烟,一边和彭兰江说话:“彭处长,听说你们正在调查我,我可是正经人,你知道我是最恨那些黑社会形态的人了。”

彭兰江一边下棋,一边一语双关地说:“你的环境,我们知道。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说对吧!”

乔四不知何义,点了点头。他正想进一步和彭兰江沟通,打探一点儿情况。没想到彭兰江却单刀直入:“你乔四说自己是正经人,可昨天还有人看见你和小克在一起吃饭呢!”

乔四听到“小克”二字,立马紧张了起来,连忙说:“彭处呀,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天地良心,我乔四绝不干伤天害理的事。至于那个小克,你放心,我和他没有任何瓜葛,再说,他前两天去绥芬河了,没在哈尔滨,我昨天怎么会和他在一块儿吃饭呢。”

乔四的这一番话,正是彭兰江想要知道的。因为这天的抓捕工作一开始,就有消息说小克不在本市。

彭兰江假装生气:“你真是胡说,昨天我还在电话里说要找小克呢,他怎么会不在本地呢?”彭兰江一边和乔四说着话,一边顺手拿起了电话,并且问乔四要小克的呼号。乔四顺口说:“126呼10号,你呼吧,保险小克不在本市,我还能骗你?”

彭兰江慢慢地放下电话,转过身来,看着乔四,严肃地问:“乔四,你还知道小克的什么情况?”

乔四见彭兰江面色不善,这才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看,只见楼道已经被堵死。他觉得大势不好,要走。彭兰江挥了挥手说:“你今天走不了了。”

乔四吃惊地大声问:“怎么呀,彭处,难道今天你就要抓我?”彭兰江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抓你乔四就不行吗?”第一小组的成员听到信号,快速冲了进来,几支枪口对准了乔四。

乔四狼狈地笑着说:“彭处,你这是恶作剧吧?”彭兰江掏出逮捕证说:“谁开你的玩笑,宋永佳,你被捕了!”

第一小组和第三小组都取得了胜利,负责抓捕小克的第二小组成员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小克不在哈尔滨,如果他此次漏网,很可能造成其他犯罪分子隐匿或者逃亡,将后患无穷,这次的“8·10行动”也收不到应有的效果。

于是,专案组指挥部迅速研究了两套方案:一是去绥芬河主动截住小克,二是在中途等候,在小克回哈尔滨的途中将他抓获。

两套方案还没有实施,已经得到了消息,小克从绥芬河回到哈尔滨了。彭兰江立即拿起电话试着呼叫小克。出乎意料的是,回话的不是小克,却是今天要抓捕的另一名罪犯的贴身司机,这人随口又说出了小克的另一个传呼机号。可是,当彭兰江再次拨号时,对方却没有回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偌大的哈尔滨市,去哪里找小克呢?第二小组的成员一个比一个紧张。到晚上10时,彭兰江再一次拿起电话,终于拨通小克的号,接话人是小克集团的一个重要成员。彭兰江告诉对方,自己是小克的朋友,刚从广州过来,有重要事情面谈,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小克。

对方信以为真,告诉彭兰江:“小克从绥芬河回来后,先是去酒店吃饭,然后就回家睡觉了。”彭兰江一放下电话,第二小组成员就直扑小克的家,但是却没人。

专案组人员只得回到指挥部,繼续等待。

彭兰江一次接一次地呼叫小克,最后小克终于回话了。小克问彭兰江找他有什么事。彭兰江说自己值夜班,没有事,想找他唠嗑去。小克没有告诉彭兰江自己在哪里,只说派车来接他,并且只见他一个人,多一个也不行。说完,也不等彭兰江同意,立马就挂了电话。已经没有时间再向指挥部请示了,彭兰江不顾同事们的劝阻,麻利地把手枪顶上子弹放进右边裤兜,又把一副手铐放在左边裤兜。他吩咐第二小组的两辆吉普车藏在离办公室远一点的地方,只要“小克”的车一启动,就紧紧跟在后面。

交代完,彭兰江十分从容地走出大门,坐上小克派来的车走了。小克的司机把彭兰江带到了松花江边停了下来。20米外,小克身边站着四个保镖,虎视眈耽地看着彭兰江。

小克见彭兰江果然只身一人来见他,放松了警惕。彭兰江指着路灯下的马路牙子说:“就坐在这聊一会吧。”因为坐在这,易于让战友们发现。于是,两人开始不着边际地闲聊。过了一会儿,彭兰江见队友还没有追过来,心里有些着急。他感觉这里不便下手,因为行动组的车一露面,很可能引起小克的警觉。于是,他站起身说:“这里太凉,还是找间屋子谈吧。”

小克领着彭兰江来到自己位于靠江的河图街41号办公室,4个杀手和司机则进了对门的一间办公室,彭兰江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那间办公室的门,发现办公室的门鼻上居然坠着一把打开的锁头。

小克一个劲地表白自己,和彭兰江套着近乎,而彭兰江则盘算着如何使小克就范。他知道,此时最着急的是指挥部的领导和满大街找他的同志们。他见办公室的窗子是临街的,就装作踱步,几次来到窗前,让同志们便于发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彭兰江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午夜子时了。看来同志们还一时找不到这里,不能再拖下去了。他镇静地走到小克面前,小克从彭兰江的眼神里像是发现了什么,“呼”地站起身紧张地问:“彭处长,你不是来和我聊天的吧?是不是要抓我?”说着,他用手去拉门。

“抓你不行吗?”说时迟那时快,彭兰江拿出手铐,利索地扣在他的手腕上,然后用枪抵住他,低声道,“老实点跟我走!”

小克还没缓过神来,已被彭兰江拉出门。在路过对面那间办公室时,彭兰江迅速用脚抵住门,然后抽出锁头将门锁上。那几个杀手正在屋里打瞌睡,等听见响动,门已经被锁上了。

当小克被押上汽车时,第二专案小组的人员陆续赶来,小克的手下一个个束手就擒。

至此,乔四集团所有头脑几乎全部落网。

哈尔滨的黑恶势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1991年6月9日,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了“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分子大会”,依法公开对几起流氓团伙案件的47名罪犯,宣布了黑龙江省高级法院的终审判决:判决书中宋永佳被认定,参与14起流氓犯罪,其组织策划,指挥纠集多人持械绑架伤害他人4起,动手伤害、殴打12人,致7人轻伤,指使同伙致伤2人系流氓共同犯罪之主犯。郝伟涛、宋永佳、王伟范等14名犯罪分子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死缓和无期徒刑的各1人;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20人;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有期徒刑缓刑和免予刑事处分的11人。大会后,乔四等14名犯罪分子在距离哈尔滨18公里的陈家岗刑场被执行枪决。

乔四死后,哈尔滨的黑恶势力一时间如鸟兽散,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瑞环在黑龙江视察工作,听取时任省委书记孙维本汇报黑龙江省的社会治安情况后,当即指出:“要保持严打斗争的好势头、年年打、月月打、天天打,不让他站住脚跟,结帮成伙。现在一些地方的犯罪集团有了汽车、摩托车、报话机、还有联络信号。危害极大,必须坚决打掉,国民党被打垮了,日本侵略者被打跑了,东北土匪消灭了,这些团伙有啥了不起的,露头一个打一个。”

乔四集团被消灭,乔四手下19个主要人物全部落网,但是“头号打手”李正光的名字没有在宣判书上出现。1990年李正光因涉嫌杀人被哈尔滨警方通缉后在逃。2000年岁末,李正光的名字出现在大小报纸上——他在北京落网,北京警方历时9个月将其捉拿归案。2002年5月10日,乔四集团的漏网之鱼李正光被枪决。

(责编/林佳 责校/闻立 来源/《东北“乔四集团”覆灭记》,元坤著,《中国20年重案追踪》长安出版社2010年6月第1版;《80年代哈尔滨黑道头目乔四覆灭记》,《瞭望东方周刊》2012年第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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