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回放
2019-09-10老笨
老笨
俺七手八脚地脱着雨衣,可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浮标。就在雨衣还剩一个袖子的时候,足以让我心惊肉跳的信号出现了——5.4米竿子的夜明标缓缓地沉没了。
场景(一)
地点:上三台水库一道沟
时间:端午节凌晨1点
主演:本人
友情客串:老杨、老林
音乐:老杨、老林(全程呼噜伴奏)
黑夜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不时飘落阵阵小雨。一阵风过,水面上几枚荧绿色的夜明标懒洋洋地晃了晃就又不动了。
老杨站起身使劲的伸了一个懒腰:“啊——唉——”打出一连串哈欠:“可困死我了,我可不玩了。”听语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说完就手脚并用地向坡上的帐篷爬去。
帐篷拉链的声音过后就是窸窸窣窣脱雨衣的声音,然后破风匣一样的呼噜声便响彻夜空。
俺看了看只有一条小嘎牙子和几尾小白鱼的鱼护,无奈地点了一支烟。
昨天临出发的时候,俺家领导已经开始制订过节的菜谱了——她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杂七杂八的麻将鲫鱼说:“明天买条鱼吧?这半年你除了吹牛和钓鱼的消费猛增外,一条像样的鱼都没拿回来。”俺记得当时俺把胸脯拍得通红山响地向领导保证:“过节千万别买鱼,明天早上我就把鱼还有奈蒿带回来。这次一定!”底气源自上三台水库嘎鱼特有的密度,而且这种鱼还贪吃,肯定有戏。
俺家领导一脸鄙夷地从头到脚把俺打量了一番:“就你?”
……
扔了烟头,俺重新振作起精神,把3.6米、4.5米、5.4米、6.3米、7.2米的鱼竿挨个换了一遍饵,用这么多鱼竿无非就是为了加大中鱼概率,就像瞎猫和死耗子的关系,死耗子多了瞎猫能遇到的可能性就大了。
俺的鱼饵也讲究:双钩,一钩挂蚯蚓,一钩挂面食,荤素兼备,蚯蚓主要针对傻乎乎的嘎牙子,不用嘎牙子当作主要目标俺也没有底气和领导保证;面食嘛针对的范围就广了,鲤、鲫、鲢、鳙、草、鳊、青都是我猎获的目标,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抽风似地一顿狂抽,俺的目标鱼一条也没出现,这是怎么了?小白鱼倒是蜂拥而至,闹得最凶的就是6.3米那支竿,钓点水深5米多。当时俺就思考着把幻想中的酱焖嘎鱼降格成干炸小白鱼能否敷衍过去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说,有鱼就好,况且一旦形成窝子,没准还能来条大鲫鱼呢!
俺继续保持着5支竿子的换饵频率,继续和小白鱼做着顽强的斗争,“唰唰唰”的水声里,香烟那么大的小白鱼被接俺二连三拉出水面。
老林也困了,随着他脚步声的消失,另一种风格的呼噜声逐渐高亢起来,破四轮子一样,和老杨的破风匣交相呼应,此消彼长。
宝贵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小白魚仍然孜孜不倦,看来窝子成了,但被小白鱼占据了,我的嘎鱼呀你咋还不来?来条鲫鱼也成啊!
俺又想起了俺家的领导,还想起了俺家的擀面杖、搓衣板……俺的老心脏又使劲地抽了一下。
好在还有时间,有时间就会有办法。水库的打鱼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能打到鱼吗?会卖给我吗?要不直接背着鱼竿去早市?在早市买鱼更保险,可是俺的老脸往哪放呢?反正谁也不认识俺,在要命和要脸中谁都会选择前者,是吧?
焦灼之中,时间飞快。身后的呼噜声一点减弱的迹象也没有。3点20了,如果是晴天的话,再有10分钟天就见亮了。我又把几支鱼竿重新换了一遍鱼饵,清一色的大黑蚯蚓,嘎鱼在天亮的时候都会咬一阵儿。俺像个赌徒在押宝,心中祈祷再来一条嘎牙子吧!再来一条就行,两条嘎牙子炖一锅茄子或者豆腐就是一盘菜。两条鱼虽然很少,可是俺能忽悠,俺会和领导说这鱼多么难钓、多么稀少、多么珍贵。为了突出自己的水平,俺还会说老杨什么都没钓到,至于河对面那个连竿中鱼的小子,俺会只字不提。
雨停了,这个时候俺光着膀子钻进水里的心都有。
俺七手八脚地脱着雨衣,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浮标。就在雨衣还剩一个袖子没脱时,足以让我心惊肉跳的信号出现了——5.4米竿子的夜明标缓缓地沉没了。
嘎牙子啊,你可来了!
俺二话不说,一甩手扔了雨衣,抬手就抓起了鱼竿,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的瞬间,俺脑际里一个预感一闪而过:中鱼了,有手感,接着一尾黄乎乎的嘎牙子“嘎吱嘎吱”地叫唤着被俺拉出水面;俺又想起了俺家的餐桌,嘎鱼炖茄子就摆在中间,热气腾腾,俺家领导满意地露出笑容并且点了点头。
可是手感上全然不同——很沉,嘎鱼和鲫鱼绝不会长到这么大,应该是鲤鱼,别的鱼吃蚯蚓的可能性不大。
鲤鱼是俺的最爱,俺也比较了解上钩后的鲤鱼会如何挣扎,所以在把鱼竿扬起来时就不再加力,对付大鲤鱼绝不能激怒它,万一它拼起命来横冲直撞极有可能造成断竿折线或脱钩。俺得哄着它,这可能是今天的唯一一口了,一定要把它拿下。你别发脾气,俺也不使劲刺激你的伤口,咱们俩慢慢玩好吗?
俺举着鱼竿,夜明标悬在空中,水下的家伙走走停停,好在地方够宽敞,只要它不往深水处逃跑,俺就一直跟着它左左右右地溜达。几分钟后,这条鱼一直被很好地控制在理想的范围内。
按照常理,这条鱼应该消耗了一些体力,应该到水面上打个花了,可是俺并没见它到的庐山真面目。俺猜它应该是一条雌性的大鲤鱼,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要不然它早就应该像犟驴一样一去不回头了。它应该有4斤?或者5斤?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天蒙蒙亮了,这条鱼在水面上打出了第一个漩涡。通常情况下,中钩的鲤鱼来到水面上打个水花后都会大力要线。俺做好了准备,可是这家伙一反常态仍然不疾不徐地在水下散步。
时间消耗得越多,俺的把握就越大,这个时候俺开始左顾右盼,上一条大鱼连个观众都没有是不是挺遗憾的?不行,得喊老杨出来。
“老杨!老杨!出来,把抄网给我装上!”这一嗓子发自丹田,俺相信整个水库都能听到。
从身后山坡上面的帐篷里钻出来的老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俺那弯如满月的鱼竿。
这个家伙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毛毛愣愣地翻弄俺的竿包。
“急啥?来,先照几张相片。”俺一边把鱼领到老杨跟前,一边掏出了相机。
接过相机的老杨翻过来掉过去地摆弄着,俺则非常配合地给他一个微笑的侧面并吃力地控制着局面。
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没个反应。
“你倒是照啊!你看我这造型多好啊!”
“你这玩意……咋开机?”
真想一脚踹死他。
无奈之中,俺只好又把鱼牵了回去,单手擎竿开了相机。
可能是受到人声的刺激,这条鱼掉头向远处游走了,俺亦步亦趋地紧跟着,身后的闪光灯一下又一下地亮着。
“距离太远了,你调一下焦距。”俺成竹在胸地提醒着。
“我不会。”他的回答真干脆。
老林也钻出了帐篷,和老杨一样看到俺的鱼竿就开始连滚带爬地奔自己的钓位为我组装抄网,然后大步流星地奔我而来。
我赶紧示意他别靠得太近:“鱼不小,别弄惊了。”
可是为时已晚,水下的家伙开始发力,先是到水面上打了个大花,是条大白鲢!接着它便向深水处猛扎。要不是它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很多,俺的钓组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力。
当浮标悬在离水面约1尺的地方时,俺的鱼竿腰力已经达到了承受极限,鱼如果再加力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鱼竿的角度,这样极可能造成拔河,可是鱼的力量也到了极限。一次、两次……僵持了大约五六次之后,这家伙又回头了。有惊无险。
它的这次回头使俺获得了绝对的主动,它明显显现出疲劳的迹象。俺抓住时机,8字遛、9字遛、专用花式嘚瑟遛,几次让它白花花的肚皮露在水面上。
老林端着抄网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俺仍不放心,它最后的垂死挣扎往往会让人功亏一篑。
它又一次毫无威胁地发力后就彻底翻了,一动不动地仰躺在水面上任由竿梢的弹性把它拉到脚下。它大嘴半張,鱼钩正中上颚。十秒钟后,俺试探着掰开它的下唇,它没动;俺又试探性地伸进中指,还没动!于是俺毫不犹豫地发力捏住它的下唇将它提出水面,它竟然死了!
此番搏斗历时约27分钟。
场景(二)
地点:家
时间:端午节晨5点
人物:俺家领导及小领导
完成了任务,俺背不驼了,腰不酸了,一口气上五楼也不喘了。以前俺总是悄悄地开门,这次俺敢用脚踢门了。
以前,俺带着一身汗味进到家门总是灰溜溜地先奔卫生间。这次,俺甩掉了穿了一宿的胶鞋,敢趾高气昂踏步进厨房了。俺清理好水槽后,全然不理会俺家领导如电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唰”地一下拉开了竿袋的拉锁,那动作几乎和施瓦辛格的动作片有一拼。
俺抱出俺的大白鲢,雄赳赳气昂昂,咔咔咔咔四步就到了厨房,又拿出相机好顿“咔嚓”。
小领导起床的时候,俺已经胸有成竹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了。
在俺的示意下,小领导去了厨房,也看到了那条大鱼。直到这时,冷若冰霜的领导才说了她的第一句话:“多少钱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