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始森林笔记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依玛非常努力地希望跟营地里的小驯鹿成为朋友。

刚刚来到营地，它就被吓到了。

当它好奇地接近一只小驯鹿时，小鹿身边的母鹿疯狂地向它冲了过来。对于母鹿来说，任何接近小鹿的陌生动物都是危险的。驯鹿——驯顺的鹿，但在生产和哺乳期间，母鹿会勇敢地保护自己的小鹿。

依玛吓得狂奔而去，钻到越野车底下。在速度与敏捷方面，我不需要为它担心。就这样，它在车下一直趴到黄昏，吃晚饭的时候我去喊它，才把它带进了帐篷。

但是，只要找到机会，它还会努力地试图接近小驯鹿。

白天，母鹿外出寻食，小鹿被拴在营地里。依玛先是若无其事地在附近巡视，似乎在忙别的什么事，并没有多看小鹿，然后慢慢地接近。

但小鹿还是感到紧张，努力与它保持着距离。

它好奇，慢慢地接近，然后轻轻地亲吻触碰这只小鹿。

使鹿鄂温克人会给自己的驯鹿佩戴鹿铃。

鹿铃一般以铜制成，声音悦耳清脆，在森林里可以传出很远。使鹿鄂温克人在寻找走远的驯鹿时，隔着山谷就可以听见铃声。

在寂静的山谷听到悠远的鹿铃声，是一种神奇的感受。

在不久前的過去，大兴安岭的使鹿鄂温克人是骑乘驯鹿的。

在遍布沼泽塔头的森林中，驯鹿巨大的蹄子从来不会轻易陷落，所以，它们一直是使鹿鄂温克人最好的坐骑。更多的时候，它们是人类重要的帮手，在搬迁营地和驮回猎获物时，它们负责驮运物资在丛林中穿行。

驯鹿鞍，是人类在骑乘驯鹿或者驮运物资时一个非常重要的用具。

驯鹿鞍一般用木头制成，当然，使鹿鄂温克人也会就地取材，用驼鹿的骨头和鹿角制作。在鹿鞍的鞍桥上，人们为了装饰，也会雕刻各种精美的图案和花纹。

现在，使鹿鄂温克人骑乘着驯鹿在丛林中穿行的景象已经看不见了。这些驯鹿鞍就被放进博物馆，或者放在某个旅游纪念品商店的柜台高处，蒙覆了灰尘。偶尔，年老的人们会记起这些古老的用具，他们的目光会落在这些驯鹿鞍上，他们讲述的一切，是北方森林中最动人的回忆。

这种圆锥形的帐篷，在使鹿鄂温克语中叫作斜然就。

不久之前，这种搭建简单的帐篷仍然是使鹿鄂温克人在森林中的居所。只需数根木杆，即可支起圆锥形的支架，外面再覆上兽皮或者帆布就可以了。这种圆锥形的帐篷易于拆卸，搬迁营地时只要拆下上面的兽皮和帆布，到新的营址再砍些木杆，就能支起一个可以遮挡风雨的帐篷。

只有在广袤的山林里生活过的人才懂得它的意义。

我记得很清楚，很多次，我跟维加去远山的丛林中寻找驯鹿。我们常常早晨八点出发，不停歇地在满是塔头的丛林中疾行七八个小时，傍晚四点才返回营地。整整一天，又累又饿，疲惫不堪。在暮色之中，当远方的山间谷地里闪现出白色斜然就的一角，看到上面扶摇而上的炊烟，那场景让人无比感动，那真是人间最美好的景象。

斜然就意味着温暖的炉火、做好的饭、柔软的床。

每当看到斜然就，就会想起童年时我在草原上玩，在下午的温暖阳光下枕着自己的狗睡着了，黄昏的时候外祖母找我回家吃饭，但是因为草太高了，她看不见我，只能站在高处呼唤我的名字。我惊醒，糊里糊涂地带着我的狗从没过我头顶的草丛中往外跑。

那时，我能嗅到炊烟的气息。

那是我一生铭记的味道。

很多人以为森林中是没有路的。是的，原始森林里只是没有给人类行走的路罢了。

其实，很多野生动物都有自己在森林中行走的道路。野兔的路径经常在灌木丛的下方，鹿或者狍子会在白桦林间穿行，而驼鹿这样的动物就需要更广阔的空间了。

在丛林间行进时，经常可以看到驯鹿在漫长的岁月里踩踏出的小道，真的是羊肠小道，九曲回环，为了通过，它们必须闪避出现在视野中的树木、倒木和石块。

我把这称作驯鹿小道。

当然，森林里其他的野生动物也会借用这条道路。

所以，人类无法想象，看似荒凉的森林国竟然会有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不同的仅仅是街道上行走的不是人类罢了。

所以，在森林中，人类从来都是外来者，我们偶尔也会借用驯鹿小道。

这是意外得来的图片。

那天我外出寻找驯鹿，走累了，随便找了一棵倒木坐在上面休息。我无意中俯身看森林的地面，从没有想到，自己几乎从未注意到的脚下的地面竟然如此漂亮，拥有这样丰富的色彩。

秋日的落叶，可以呈现出如此层次多变而复杂的黄色。

橘黄、深橘黄、深橙 、浅橘黄、浅橙 、柠檬黄 、玉米黄、橄榄黄、樱草黄、稻草黄、芥末黄、杏黄、蛋黄、藤黄 、鳝鱼黄、象牙黄、日光黄、石黄、土黄、砂黄、金黄、铁黄、镉黄、铬黄、钴黄、深黄、暗黄、棕黄、青黄 、灰黄、米黄、嫩黄、鲜黄、鹅黄、中黄、浅黄、淡黄。

这所有的黄色，你都可以在落叶上找到。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

这次发现，只是因为我低下了自己的头。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在林间行走时发现了这个小水潭。

水清澈洁净，水中有明亮的鲜绿色水草。

这是森林中动物的秘密，它们渴了，会过来喝水。我在这个小水潭旁边一共发现了十一种动物的足迹。

在森林中行进的途中，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在一个树桩上我看到了这堆羽毛，显然这是一只被捕杀的鸟儿，而且，它已经被吃光了。

在丛林的生活中，我已经学习了很久怎样根据残留的痕迹还原曾经发生的一切，我不再有机会成为一个猎人，但我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追踪者。

只是根据羽毛并不能非常确切地确定这只鸟儿的种类，但看起来它像是一只亚成体的鸮（xiāo）。一只未成年的幼鸟。

而前几天，我曾经在这附近看到一只游隼从林间空地上飞过。

那么，很显然，这只游隼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捕猎。

森林向我们展示了弱肉强食的一面。

这是无意中找到的一张图片。

很多年前的一张照片，一张非常标准的森林出行图。

拍摄者是我的朋友维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