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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原始森林笔记

2019-09-10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天天爱科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偷猎者头巾灌木丛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驯鹿营地

刚刚降生的小鹿

小鹿是在夜晚出生的。

其实,这天我就要离开营地。再上山来,恐怕就要等到秋天,也有可能是明年了。

无论如何这是好的事情,新的小鹿降生,就会给整个驯鹿营地带来真正的希望。

之前的一年,因为熊的侵袭,附近的营地被掳走八只小鹿。

去年,这个营地因为疫病,损失了十二只母鹿。

饲养驯鹿的使鹿鄂温克人,其实也跟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人一样,都是与牲畜共命运的人。

在并不遥远的过去,驯鹿几乎是他们的一切,在搬迁营地时驮运物资,将捕获的猎物驮回,它们蹄子的构造就是为丛林和苔原而生,可以轻松穿越茂密的丛林和塔头遍布的泥沼。

这只黑色的小鹿是这个春天营地降生的第十三只小鹿,而且,营地尚有七头母鹿没有生产,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我去鹿圈里看它时,它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的皮毛已经干了,正跟随在母鹿的身后寻找乳头。

这是一只健康的小鹿。

最温暖的瞬间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这样的小东西。

这些刚刚降生不久的小鹿让人怜爱,它们因为腿太长而走得磕磕绊绊。但是,那是假象,其实它们跑得很快,像风一样。它们在林地间互相追逐嬉戏的时候,我用相机的高速连拍都无法跟随它们的身影。

终于,它们跑累了,回到母鹿身边,从母鹿的腹间吸取乳汁。母鹿会非常认真地将它们的皮毛舔舐得干干净净。

吃饱之后,它们就放松地瘫躺在地上,在阳光下沉沉睡去。

这是驯鹿营地里最温暖的瞬间。

挠头的小驯鹿

这是我在这个春天看到的第一只小驯鹿。

它正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用后蹄给自己的头挠痒痒。它还太小,尽管姿势摆得不错,但是它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动作和力度,显得有些笨拙。

当然,很可爱。

夭折的小鹿

这是一件让人感到悲伤的事。

这只小鹿生下来的时候就很虚弱,从来不像别的小鹿那样在营地里飞跑,几乎所有的时候它都无力地卧在地上,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喝奶。

对于这种天生羸(léi)弱的小鹿,使鹿鄂温克人的处理方式是就让它那样静静地待着。

但是,我总想让它好起来。我非常努力地想方设法给它喂奶,但是,它懒洋洋的,我给它喂奶的时候,它也没有什么兴趣。每天晚上,我把它放进一个小箱子里,放在炉子边上。它太小了,又不喝奶,几乎没有什么能量。

我的努力并没有结果。

它还是离开了。

我将它带到离营地不远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一棵最高的树,爬到树上,将它放在那里。

它会慢慢地分解,最后,从树上撒落,融入土地,滋养树木,进入新一轮的生命循环。

林中光影

塔头

对于很多读者来说,显然,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词。

首先上一个官方的解释吧。

塔头,一种高出水面几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是由沼泽地里各种苔草的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并和泥灰碳长年累月凝结而形成的,当地人称它为塔头墩子。塔头年岁最长可达十万年。

十万年,不知道应该怎样理解这个如此庞大的数字,如果一代人算一百年,那么,一个塔头的寿命可以相当于人类的一千代。

这几乎是我们不可理解的。在漫长得几近可怕的岁月里,一丛草就这样萌发生长,茂盛,再发黄枯萎,新的一年,这种循环重新开始,“生生不息”这个词真的可以用在这里。

枯萎与生长,无数(真的可以这样形容)次地循环,最终,岁月在沼泽地中留下一个个如同人类头颅般大小的草墩。

仅仅是作为名词解释,也许还带有一点儿与漫长岁月有关的荒野浪漫气质,但是,当真正走在一片这样的塔头地时,就会知道那是绝对的荒野,跟浪漫是一点儿不会搭边儿的。

在森林深处有塔头的地方都是沼泽湿地,森林中的沼泽倒是没有影视作品中描述得那么可怕,会将不小心踏入的人吞噬。

但是,可以想象,在深秋的季节,沼泽湿地上齐膝深的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而此时,你必须穿越一片这样的塔头地。

看着那些头颅一样的塔头在湿地中星罗棋布,你只能叹息一声。没有办法,只此一条捷径,否则就得翻越一片满是倒木的山坡,耗费的时间和力气会更多。

当准备好之后,就得开始穿越塔头地了。

在踏上第一个塔头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塔头在脚踏下的一瞬,其实就在向下沉陷,它是松软而不稳定的,脚落在上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秒钟。其实在跳上这个塔头之前,就应该已经目测好下一个塔头的距离。就这样,从一个塔头跳到另一个塔头上,速度一定要快,像那些练习梅花桩的武林高手,或者必须像森林中的鹿一样跑得灵活而快捷。

这是跳跃的奔跑,而且脚下的塔头正在人体的重量下迅速下沉,只要稍慢一点儿,冰水就会浸没鞋面。确实,出来的时候可以穿胶靴,但是想想一整天的时间穿着不透气的胶靴就知道有多不舒服。所有经常在户外活动的人都知道,保持鞋袜的干爽有多么重要。

所以,穿越一片塔头地是一次体力与灵活性相结合的竞技。

每次我成功穿越一片塔头地而又没有弄湿鞋袜,都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次探险,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而这种穿越,是贯穿每一次出行全程的,区别仅仅是塔头地面积的大小。

林间行走

头巾

每次上山前我整理自己所有的装备时,总会记得带上一条红色的头巾。事实上,这条红色的头巾从我第一次上山时就开始携带,十几年间,好像只有一两次忘记带了,我就顺手在海拉尔老客运站附近的小超市买来两条颜色鲜艳的布袋子拆开,做成了头巾。

头巾,需要色彩艳丽,上山的时候我必须戴在头上。

經常有朋友问我,上山的时候,在森林中我最害怕什么。

熊,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偷猎者,它们早已胆小如鼠,听到人的声音,隔着几道山就已经跑远了。但是,夏天时带崽的母熊是极其危险的,总之在森林里永远要远离小熊。还有春天时偷袭驯鹿营地的饥饿的熊,最好的办法是制造巨大的响声将它们惊走,不要面对它们。只要保持距离,熊从来不会对人构成威胁。

蜱虫,也没有必要谈虎色变,只要小心做好防护措施,基本上不会有被咬到的机会。

狼,说起来奇怪,在森林里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狼。

在森林中,我最怕的还是偷猎者。那些胆怯而卑劣的偷猎者,我怕他们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误射出的子弹。

这些偷猎者隐藏在茂密的丛林中寻找猎物,而他们很多人对于森林并不真正了解,听到有什么分开灌木丛的声音,就以为是熊或者驼鹿之类的大野兽。他们因为兴奋和惊恐而不知所措,等不及猎物从灌木丛中露头,直接就一枪打过去。

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有一天自己去河边取水,就被打了一枪。子弹从我的身边掠过,射入河中。但是,我没有看到那个偷猎者,他已经逃走了。

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只要进入北方的森林,就一定头缠红色的头巾。

当然,身穿颜色鲜艳的衣物也是可以的。

这是因为红色在森林中极其醒目,至少让那些埋伏偷猎的人知道,从远处灌木丛中走出来的是一个人,不会因此而被枪弹误伤。

当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北方的森林中,早已经没有持枪的偷猎者了。

(未完待续)

选摘自《我的原始森林笔记》

知识卡片

蜱(pí)虫是对蜱目动物的统称,它们广泛分布于全世界,现已发现880余种蜱虫,以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种类最多。蜱虫会叮咬人畜并吸食宿主的血液。大多数蜱虫是人畜传染病和寄生虫病的传播媒介,可直接或间接造成人畜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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