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姐妹
2019-09-10苏尘惜
苏尘惜
姐姐的特立独行
我姐梅清,快30岁了,前一段时间从北京回到家,生活里最重要的三件事就是睡觉、吃饭、上网。她的工作倚靠网络,不用固定上班,所以这种宅,对她来讲很正常。
这个周末,我的男友郑刚要来家里做客,我怕梅清又邋里邋遢地出现,先行替她把屋子整理干净,又好声好气地询问她:“姐,今儿个家里有客人,你能把自个弄得清爽点吗?”
不等我说完话,她的脸耷拉下来:“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回屋时她将门重重地关上,留我一人在客厅里发愣。
我妈冲出来查探情况,一看情形就开口说我:“又惹你姐生气了?最近她心情不好,没事别烦她,知道吗?”不等我解释,她又匆匆回到了厨房。
一旦我和我姐发生争执,我妈的矛头绝对指向我,一根小指头都不会戳我姐。我从小习惯了,争风吃醋这种傻事自然不会干,只是觉得,我妈对我姐是不是到了溺爱的地步啊?
我差不多谈婚论嫁了,梅清连男友的影子都没有,但我妈一点也不急,从不催。用我妈的话说,前些年梅清在北京受的苦太多,这会儿愿意回家歇歇,就由着她。
梅清算是给足我面子,穿戴整齐地从屋里出来吃午饭,与郑刚也打了招呼,彼此寒暄了几句,态度很好。我这才觉得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毕竟她在北京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怎么可能不懂待人接物呢?只不过我太把自己和男友当回事了。
郑刚离开后,平常在家难得说话的梅清居然打开了话匣子,做了一番点评,她觉得郑刚物质条件比较弱,结婚最好能缓缓,彼此经济基础稳定点再说。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必须慎重。目前来看,他不是最佳选择。我只提意见,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梅清说。
我正处于热恋,她这番话无异于浇下一盆冷水,要命的是,我妈在一旁完全附和:“你姐说得挺有道理的,缓缓,反正还年轻。”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勇气当剩女的。”一气之下,我说了很伤人的话。我以为梅清会像以往一样大发脾气,可她没有,只是甩甩手说:“随便你。”
我们这对姐妹,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无法接受她,她也不理解我。
属于她的伤疤
我爸忌日快到了,我妈每天晚上都在虔诚地点香、叠元宝,我也帮忙准备些上坟要带的东西。然而梅清不为所动,继续过着她的宅女生活,似乎与我们生活在两个次元。
忌日前一天晚上,我忍不住问她:“姐,明天上坟,你也去的吧?”
“不去。”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妈就坐在她身边,居然没一点反应。
“好歹爸过世这么久,有什么怨气都该散了吧?咱们要孝顺。”我好意相劝。
“孝不孝顺,需要你说?一边儿去。”她冷笑,把我往一旁推。此情此景,老妈总该拿出点家长派头训斥不孝女儿了吧?我心里这么盘算着,可接下来的对话让我跌破眼镜。
“你姐不想去,你逼她干吗?”
“妈?你……”
那晚,我妈提起往事,我才知梅清为何不愿去祭拜爸的真正原因。
我爸以前酗酒,失去意识后就把梅清当成仇人一般打,那会儿我才5岁。我妈在服装厂早出晚归,梅清一个人照顾着我,我爸打人时可不管大的小的,梅清死死护住我免于挨打。
这些记忆大概是梅清不愿触碰的过去。而我,被她牢牢保护,却一次次地揭她的伤疤。
为我披战甲
梅清不喜欢郑刚,所以郑刚做什么事,她都看不顺眼。
那天我的电话在响,没及时接,梅清去接了起来,接完整张脸就黑了下来。
“郑刚来的电话,说让你把五万元打他卡里,为什么要给他?”
“郑刚这会儿正创业,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借的钱也借了,作为女朋友,我也想帮衬他一点。”
“你这是给人当免费提款机,你脑子秀逗了吗?他拿到钱到底是投在事业上还是拿去花天酒地?谁知道啊!”梅清气愤至极。
“姐,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尽量平和地跟梅清沟通,但表情肯定不太友善,因为我不喜欢梅清干涉我的私事。
“你又怎么知道,你挑的这个,就是好人?人生大事,你得多為自己着想啊!”为了警醒我,梅清破天荒说起了她在北京的情感遭遇。她与一个IT男恋爱三年,为了支持男友创业,梅清将自己所有积蓄都投入进去了,可公司刚有起色,男友就跟一个北京本地的“富二代”女孩闪婚。虽然事后归还了她的积蓄,但她情感上受到了严重打击。
“未确定的事,变数太大。”梅清叹息着说。与梅清悲观的心态不同,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觉得郑刚一头扎在事业里,这么上进的男人,我才不会因为姐姐的几句话就放弃。
虽说我不同意姐姐对郑刚的看法,但潜意识里,多少会有些怀疑,所以增加了给郑刚打电话和发消息的次数,他信息偶尔回,电话偶尔接,我的不安逐渐升级。我劝自己放宽心,该来的总会来,结果却等来郑刚在约会陌生女人的信息,是梅清告诉我的。
梅清带我去了一家咖啡馆,挑了个比较隐蔽的位置坐着。
难不成郑刚跟别人来这约会?疑问刚冒出脑袋,我就听见了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那人不是郑刚是谁呢?
梅清那天要冲出去找郑刚算账,但我拖着梅清不让她去,梅清恨铁不成钢,说我懦弱没用。
我俩争执的声音太大,终于被郑刚发现了,但郑刚解释说,见面的是合作客户,不是约会,让梅清不要误会。
“姐,可能你不信我能给你妹妹幸福,可是我真的在努力。”即便被梅清误解,郑刚也没有生气,努力地解释给梅清听。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啊。”梅清当着郑刚和他客户的面,说了比较过分的话。
我当时急了,拽着梅清说:“姐,你别管我和郑刚的事了,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和解
郑刚觉得,大抵是我借钱给他创业,让梅清不踏实,他刚好有一笔货款收到,直接拿了这笔钱还我,而且回家里跟父母商量结婚的事。郑刚也劝我不要怪姐姐,梅清可能是太在乎我了。
可是我怎能不怪呢,她差点拆散了我的姻缘。
夹在我和梅清中间,最难做的,是我妈。
“你姐真的爱你,如果有什么误会,你还是尽早说清楚吧。”我妈劝我。
“能有什么误会?我俩本来就这样。”
我抵死不认,然而我妈的感觉是灵敏的,她嗅出了我俩之间的不对劲,她开始碎碎念说着过去,那些梅清和我的往事。
我小时候最依赖的就是梅清,梅清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爸爸酗酒打人,梅清代替我承受挨打的疼痛;她上学一直兼职打工,为的是让我上学不用为钱发愁;她毕业后拼命赚钱装修房子,让我妈和我过上舒坦日子;甚至我的嫁妆,大部分都是梅清筹备的。她默默地做着一切,从不要求回报。
我妈对她的宠溺,一定程度上,是在回应她的付出,而我,却什么回应都没有,甚至抗拒。
梅清将返回北京的日期提前,我妈愁眉苦脸,问梅清为何不多待些时日,她解释说项目有变动。这理由能骗得过我妈,却骗不过我。梅清离开的最大原因,是对我的失望,她那么努力守护的妹妹,胳膊肘往外拐。
我想找个机会道歉,可我该怎么说?从何说起?
一个晚上,我鼓足勇气敲开了她的房门。她躺在床上,行李整齐地放在床边。她咧嘴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我却不由得悲戚。只有在临走前,她才会有这么轻松的表情,也不知我们这个家在她心里留了多少伤痛。
她冲我招招手,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我走过去与她并排躺下,她轻轻地说:“一定要幸福啊。”
我酝酿的所有话都没有派上用场,我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紧紧握住。
(编辑 郑儒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