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叉、筷子和效率的问题

张茸，1981年出生于北京。上海同济大学工学学士，德国基尔大学理学硕士。淘宝店主，贸易公司合伙人。

回国之后，倒时差永远是詹纳最大的挑战。睡前喝两杯红酒，一觉睡到日西斜，是她屡试不爽的方子。这次意外出现了，周六上午10点多，詹纳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办公楼的物业公司给每个按期缴费的业主分福利，詹纳分得10斤香梨和一桶花生油。因为她的办公室大多时候都没人在，物业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把福利发出去。这次领导指示必须发放到位，所以，工作人员已经把福利品放在隔壁公司，提醒她有空去取。

詹纳听得一头雾水，按期缴费居然还有奖励，真是太有特色了。灵魂出窍了十来秒之后，詹纳回过神来问：“你是说今天隔壁公司还在上班？今天好像是周六吧？”

“他们公司除了春节那几天，一年到头都有人在。”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回答，“你有空记得去拿啊，时间太长要烂掉了。前几年的水果，我们等了很久没看到你，最后都让我们员工吃掉了。”

詹纳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本来还想睡懒觉，但去探索隔壁公司全年无休的原因更吸引人。因为是周末，詹纳没有选择一贯的商务套装，而是穿了一身最舒服的运动服出门。

在附近的快餐店简单吃过午饭，詹纳心情愉快地走到隔壁公司门口。这是一家广告传播公司。虽然是邻居，但詹纳还真的是第一次和这家公司打交道。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按下门铃。

“詹小姐啊，欢迎，赶快进来。”前台小姐还没等詹纳开口就热情地把她请了进去。

“你认识我啊？”詹纳有点儿受宠若惊。

“我们李总说，让我等一个美国来的女企业家，您到了马上带您去他办公室。”前台小姐一句“女企业家”让詹纳顿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她不由得暗自赞叹，这广告公司的领导招聘员工还真有水平啊。

面对前台小姐的热情，詹纳本来想说“我就是來拿梨的”，但转念一想，既然都来了，见见李总也没什么不好。詹纳往李总办公室走着，一路发现，这家公司的办公面积是自己公司的好几倍大，颇有点儿规模。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开门，“詹小姐啊，我叫李齐，久闻大名，今天你能光临，我太荣幸了。”

詹纳也寒暄道：“李总，真不敢当。我看你的公司也做得风生水起啊，应该向你学习才对。”

李齐请詹纳在他对面坐下，“詹小姐，我听物业公司说，你是美国回来创业的女企业家，希望以后有相关的业务，多多关照我们一下。”

“太过奖了，我只是给一个美国创业型的公司发展在中国的业务而已。”再次听到“女企业家”这个词，詹纳仍旧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有相关的业务，我一定推荐。”

李齐出去了一两分钟，提着几个包裹回来，“这是您的梨，其他是我们的客户送来的试吃样品，有干果、坚果、茶叶和粗粮什么的，多提宝贵意见啊！”

“这怎么好意思呢？”詹纳赶紧婉言谢绝，“本来你们就是帮我保管物品，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怎么还好意思又吃又拿呢？”

“我们这里有好多啊，都是客户来慰问我们时送的。”李齐坚持送给詹纳，“客户都说我们很辛苦，很多时候日夜赶项目进度。实不相瞒，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都有张小折叠床，大概每周都要在办公室里住一晚上，其他员工基本都是“996工作制”轮班陪着我。以后你公司要是没人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们。”

“真的呀！”詹纳有些意外，“原来这种‘狼性竞争’公司，真的存在啊！”

“不瞒您说，我也在美国读过几年书，以前一直对西方的各种管理理念很推崇。当年刚回国创业的时候，我决心要改变所谓的‘狼性竞争’模式。”李齐说这话的时候，若有所思，貌似听出了詹纳的弦外之音，“当时的我认为，效率是公司的生命，加班都是无能的表现。第一个公司时期，我工作的时候像个独裁的暴君，拼命地压进度，要求大家一定准时下班，最后公司员工都跑光了。第二个公司时期，我改成了人性化管理，结果所有的项目都完不成进度。我已经干倒两个公司了，这次我算是痛定思痛、孤注一掷，不能再失败了。”李齐说完，两手一摊，给了詹纳一个自信的微笑。

“你是真的大彻大悟了？还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詹纳坦率地提问。

“入乡随俗这是中国式的表达方法，”李齐回答，“西方人管这个叫本土化。对于西方人来说，平衡工作和生活是他们最看重的能力。但中国人相信勤能补拙，为了实现一个目标，我们愿意牺牲一些娱乐时间，这完全是两种人生观。用两只手使用刀叉可以提高效率，用一只手使用筷子看起来更儒雅谦和。从本质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孰是孰非。”

在送詹纳到她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李齐补充说：“娱乐方式有很多，西方人认为去电影院看电影、参加户外运动是消遣;我们认为，当业务遇到困难，在论坛上灌水，或者打一会儿小游戏，也都是很好的消遣方式。我们没必要在乎别人怎么说，关注自己的进步就好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望着桌上刚收下的各种礼物，收礼的喜悦并不强烈，反而是李齐说的一番话，让詹纳反复回味。

虽然“996工作制”不值得全面学习，但反省自己这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工作成绩，詹纳不禁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思考“996工作制”现象。如果没有总部的资本和技术优势，把整个公司都交给她经营的话，公司可能连生存都成问题。

从何处下手改进呢？詹纳在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了“一直在续费从来没用过”的健身卡，准备以后将每个周末都计划为锻炼身体的专属时段。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无论从哪种价值观角度来看，锻炼身体都应该是一种积极向上的表现。

（编辑 郑儒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