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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弱君”遗产丰如山

2019-09-10张心阳

杂文月刊 2019年11期
关键词:仁宗宋仁宗包拯

张心阳

历数古代中国帝王,人们似乎更容易记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一些雄主,而很少提及像宋仁宗这样的所谓“弱君”。其实,恰恰因为仁宗们之仁,“弱君”们之“弱”,才留下许多弥足珍贵的政治和文化遗产。当然,昏聩无能之君不在此列。

说宋仁宗文弱,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一次,仁宗宠幸了他心爱的妃子,结果引得郭皇后醋坛打翻,居然动手在仁宗颈项上抓出几道血痕。皇帝本有三宫六院,宠幸于谁都是正常事。郭皇后如此作为,显然是因为仁宗仁厚文弱,倘若站在她面前的是赢政、刘彻、杨广,恐怕早就老老实实呆在寝宫织毛衣了。

然而,也正是因为有宋仁宗,才出现了君子云集、文人狂欢、文化繁荣的时代。如下人名,也许诸君并不陌生:寇准、范仲淹、欧阳修、梅尧臣、鲁宗道、晏殊、王曾、韩琦、王安石、富弼、苏洵、苏轼、苏辙、曾巩、狄青、范镇、文彦博、庞籍、包拯、沈括、吕公著、吕公弼、司马光、张方平、吕惠卿、张载、程颢、蔡襄、米沛(其中有的为养育之士,为后世重用)等等。在“唐宋八大家”中,仅仁宗一世就占了六家。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曾经出现过如此之多的文化大伽齐聚一堂吗?

有什么样的土壤长什么样的作物。这些大伽的出现正是有仁宗这样的“弱君”给文人、直士以宽松的政治环境的结果。还说郭皇后的事,仁宗因郭皇后无有子嗣,且脾气太坏,欲行废黜。也许你想都不曾想到,一个年仅20多岁管土木工程的小官居然管起了此事,他给皇上上了《论废嫡后逐谏臣》的折子,要与皇帝讨论一番,而且还置一口棺材于府前,以死相谏。折子直指仁宗寡廉鲜耻,好色贪淫,不遵祖训,忤为逆子,且“不纳谏臣,朝政不举”“不顾公议,取笑四方”。言词和语气可与当年骆宾王讨伐武则天檄文有一拼。这个人就是富弼。如此胆大包天,仁宗随便找个借口,可将其投进大牢,可设法弄个精神分裂,使之流浪街头——皇帝家事怎能轮到你这黄口小儿多嘴?然而仁宗毕竞是仁宗,不仅并无怪罪,而且视之为人才大加宽容。富弼后来官升盐铁通判、史馆编修,又在出使辽国和西夏时立下大功,最终位列宰辅。

世人皆知“铡关案”,包青天形象光耀舞台。其实,何止一桩僧面佛面都不看的铡关案,包拯面执延争的事多了去了。张贵妃吹枕边风要给其伯父张尧佐弄个计相(财政部长)之位。仁宗答应了,可是佥议时立马遭到包拯的强烈反对。后来降低标准,又想给张尧佐以宣徽南院使之虚职。佥议时,又遭包拯强烈反对。这回不仅是反对,而且集中了知谏院全员以要挟,如果皇上硬要给张尧佐一个与其能力不相称的官,知谏院就集体辞职。仁宗气得嘴唇发紫,甩手就走。哪知,包拯还是不干,上前扯住仁宗龙袍,嚷个不停,非要把事情说清楚。说着说着,唾沫星子溅了仁宗一脸。仁宗用衣袖揩揩脸,只好以抛弃张尧佐了事。

或许你会说,仁宗之世不是有苏轼的“乌台诗案”吗?可须知,仁宗之世还有欧阳修的《朋党论》。这篇广达朝野的宏论是连弯儿都不拐地冲着仁宗来的。先贤早有“君子不党”之论,帝王也最怕臣下结党连群。可面对欧阳氏皇皇大论。仁宗还是不能不感到自有其理而服膺。仁宗之世,也有大臣、直士因言被贬谪的,可是一旦需要,即被召回重用,根本不计前嫌,谁进谁出、时进时出,成常态。

完全可以想象,在如此这般政治生态下,各路大臣和士大夫们的聪明才智将会得到怎样的施展?一个时代强不强,经济是标志,文化也是标志。其文化的主要标志就是仁人直士多不多,文化名流多不多,影响后世的精神食粮乃至精神方向的东西多不多。宋仁宗做到了,此君一世涌现的文人士大夫历史上无人可比,诗词歌赋创作之丰千年无来者。他与士大夫们共同构建了一个君主专制制度下相对理想的文人社会。正如日本史学家所称道的,这是一个“君子满朝的时代”。亦如文彦博所言: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代。

历史证明,大凡文化大繁荣时期,经济就没有不好的;反之,大凡文化窒息,文人、直士或闭嘴或关在监牢里,经济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好,但也好景不长。宋仁宗治下的经济在士大夫们的积极主导下,推行“均公田”“厚农桑”等举措,大幅减赋税、减徭役,保证了广大民众丰衣足食,实现经济连年增长,财政收入是大唐开元盛世的两倍多。更值得称道的是,这一时期科技也获得空前发展,涌现了以沈括为代表的一大批天文、物理、数学、医学、印刷、兵器制造等领域专家。中国历史上四大发明,有三朵花开仁宗之世。宋朝在这一时期达到全盛,被后人称之为“仁宗盛治”。

有人说,宋仁宗如同汉宣帝一样,是被世人忽视的伟人。是的。他涵养了一批文坛巨匠,他造就了一批文官典范,他促成了文化科技繁荣,他把中国文化艺术推向一个千年之后都无法企及的巅峰。他不像有的君主,休养生息,稍有积累,便忙于建功立业、穷兵黩武,或贪图安逸、耽于享乐,直至挥霍殆尽。宋仁宗惕惕怵怵、孜孜篤行,所成之盛世不仅功在当朝,更利在千秋,成为后人取之不绝的政治文化遗产。

如果说,封建社会父由子贵,妻由夫荣,那么,君则由臣伟。臣是君之鉴,臣什么样,君就是什么样,没有臣子卑琐而君伟大的;相反,君子满朝,君必至伟;朝野皆欢,君必至尊。这就是封建社会帝与臣、君与民的辩证法。据载,宋仁宗驾崩之时,“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钱哭于大内之前”。讣告送到辽国,“燕境之人无远近皆哭”,辽国皇帝耶律洪基闻讯号啕大哭,日:“四十二载不识兵革矣。”一代君主享有如此身后之荣,不在其威,皆由其功也。

童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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