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法兰克福学派“文化工业”理论的起源与流变
2019-09-10潘瑕玲
潘瑕玲
[摘要]本文通过对法兰克福学派“文化工业”理论的梳理,发现“工业”一词并非表面上的意义那么简单,而是具有更为深远的“社会学”意义。文化在高度垄断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形成了工业时代下批量生产的产物后,它所迸发出来的标准化,一方面让大众丧失了反思能力,一方面又让文化工业加速了对人的异化。而文化工業理论在应对不断变化的条件时,衍生出了“消费社会”理论,由此自身也得到了发展。
[关键词]启蒙理性 文化工业 阿多诺 消费社会
中国学者陶东风在对“大众文化”进行界定时,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大凡用滥了的概念就是用乱了的概念,大众文化也是如此。”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工业理论在当代中国学术界引起关注已有三十年,随着当下中国商品经济市场的繁荣与大众文化的发展,文化工业概念的使用更是随意化,其中难免夹杂着诸多臆断。因此,本文试图理清“文化工业”理论的源流,还原阿多诺和霍克海默批判大众文化时的历史语境,分析文化工业的理论逻辑和现实价值。
一、“文化工业”理论的哲学缘起
“社会学之父”孔德将人类理智发展的过程分为了三个阶段,分别为神学阶段、形而上学阶段以及实证阶段。[1]在形而上学阶段,人类运用理性工具摆脱了愚蒙,进而逐渐开始向科学进发,生产成为了此时的主要社会活动目的。到了人的实证阶段,工业成为了社会的主导型产业,生产依然是社会的活动目的,但此时的生产成为了唯一且恒久,这就意味着生产成为了永恒的社会目的。实证主义者虽然认为人们可以追求物质利益,但反对人们对物质利益的极端追求,这种极端不仅使人误解实证主义与它的联系,危害科学的前途,同时也使人“倾向于将实证思辨仅仅局限在有直接效用的研究上”[2]。当资产阶级制度已经使得理性功能化后,“理性变成一种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正因如此,它可以统率一切目的。”[3]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对“理性”概念进行论述时,使用的是拉丁文中的“Ratio”——该词原意乃是“一种召唤、陈述、盘算和计算”,却不用德语“Vernunft”——该词在德语中意为“理性”。[4]这是因为在启蒙的逻辑中,“人们想要在自然中学到的便是如何利用它来全面地统治自然和他人。”[5]但是启蒙用以统治自然的原则,包括科学的、公式的、量的,直到后来的机械的、商品的,都成为启蒙逐步沦为了它想要取代的神话的推手。以这个逻辑进行思考,表明了阿多诺和霍克海默显然借鉴了马克思·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提出的理性概念。[6]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经济的根本特点之一就是“以严格的核算为基础而理性化的”,并且认为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完全可以理解为是理性主义整体发展的一部分。[7]这也即意味着文化工业继承了韦伯所提出的:算计是现代理性的一个重要特征。韦伯对合理化的结果并不完全持乐观的态度,其“害怕作为一个体系的现代社会通过试图规范社会生活的所有方面来压垮人类精神。”[8]同样地,在论述文化工业时,阿多诺再一次运用了韦伯的思想,他提出:“社会权力对文化工业产生了强制作用,尽管我们始终在努力使这种权力理性化,但它依然是非理性的。”[9]人类在追求摆脱对自然的恐惧当中,发现了能够超越神话的“启蒙”。可是当启蒙理性将人类带出原先的愚昧无知状态时,自然也就失去了它原先的主体性,而变成了被人所控制住的客体。但这在阿多诺看来,并不是启蒙理性单方面的肚利,恰恰相反,理性在逐步剥夺自然主体性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在某个方面上也是自然的。[10]
“作为不断进步的对自然的技术统治的启蒙,变成了大众欺骗,转变成束缚自觉意识的工具。”[11]这一点恰恰与实证主义的主旨相反。科学家洞悉万物变化的规律,因此可以制造出万物。在这样的理路下,统治成为了永恒。正如同“启蒙”一样,人类利用科学化的、综合化的、工具化的理性来统治自然,但却陷入了启蒙自身逻辑发展的异化当中。启蒙理性对于自然的统治最终成为了对人的压抑,艺术作为最有解放人类潜能的力量源泉,却在现代工业社会的渗透下,变成了以标准化原则为先导的文化工业,人自身也在被异化,人丧失了自身的“自然”。启蒙与真理之间存在着一种吊诡的关系:一直以来人们在启蒙后开始追求真理和自由,但是实际上启蒙带来的“理性的形式化过程仅仅是机械化牛产方式的智力表达”。[12]而在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情况下,垄断开始出现,这实际上也意味着资本开始统治人类。实证主义对现实中的材料进行分析,没有办法在基于现实的本质上创造出质的飞跃,实证主义向来的一种“肯定思维”在主导着。
二、法兰克福学派“文化工业”理论产生的语境与变迁
如果回到具体的历史语境.其实是本雅明率先关注到了文化工业的问题并做出了自己的表述。[13]本雅明在1926年发表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中提出,机械复制技术的引进使得艺术作品中最重要的“灵韵”的丧失,南此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品不复存在了。同时本雅明在《拱廊街》的注释中写到“无论多么理想化,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更高的艺术形式上赢得大众。只有在某种比较接近大众的艺术形式上才可能赢得大众。”[14]这意味着本雅明不冉从自治的艺术中寻找答案,另一方面,阿多诺正好在自反的大众与自治的艺术之间存在的鸿沟中看到了对于后者的挑战,即只要大众是自反性的这一鸿沟就会持续存在。[15]在本雅明逝世后的第4年,其思想以及他的死亡依然影响和震撼了他远在美国的两位老朋友——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尤其是阿多诺在对本雅明《廊拱街》计划的考察过程当中,更加亲近了本雅明的思想。
《启蒙辩证法》一书是阿多诺和霍克海默流亡美国时撰写的,在这里,阿多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兴盛的大众媒介无孔不入,人们长期淫浸在文化工业的熏陶之下。在对《洛杉矶时报》占星专栏的研究中,阿多诺认为相比用思考穿透社会这个痛苦过程来说,还是接受这种荒诞性更有诱惑力。[16]罗伯特·W·威特金评价道:“他正是要揭露对这种特定的非理性形式的成迷背后的社会病理”。[17]阿多诺在异国他乡里,深刻地体悟到了德国哲学当代中的“物化”概念,预见了人们可能在文化工业的洗礼之下变成了一个个乐于接受却不愿意反思的机器。因此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以批判视角揭露了大众文化的欺骗性在于让人们深陷表象的娱乐之中而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