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之境（组诗）

张凡修

我们

以墨镜的方式隐世。可泥鳅

还是一眼认出我们

盐放得有点多

镜面浮着一大团模糊的泡沫

撇清、滤净

不是因为锅大，而是饼子太小

一半没入汤里

我们可以视之宿命。这多年

我们拖着粘液行走，下身钻入泥浆

自身的滑腻依然要

适应尘世的滑腻。饼子

锅贴整齐，挨锅的一面

焦脆、酥黄

幽深

前后门敞开时，吹过的风叫穿堂风

过道，有两面幽深的出口

没有比幽深

更幽深的

鸟鸣。从穿堂风中走远的人，敞开

穿堂风一样幽深的意识

可是那从未经过穿堂风而走远的人

没这样的意识

一个不把幽深化作鸟鸣的人

听见了也不会碰到

幽深。幽深的两面幽深的出口

回来的人，远远地望着

前门和后门

发生

看上去正在发生的一切

正在发生。像镊子遇见肉里的刺

炉灰都要过筛子

未烧透的煤核留下来

每一个日子都有用。人群散去

他認准了这一天

———谨慎地打量那根

刺。投入自己，落日般压倒树梢

炉灰把脸蹭黑了，镊子却分外亮

寒光与颗粒，谁也没遇见谁

秘密之境

草鱼上下剖开，分成

硬骨的硬排

软骨的软排

“有时是沙漠

有时是水”

———相忘于八月的雨季

在这沉沉的雨季中，我们的肉身更轻

我们的肉身充斥生姜味道

叮当

汲水的人使用铁

一块铁其实就是一只水桶

当他松手，空空的井壁碰到了

井绳，晃悠不定

这是汲水的方式：再一次松手

桶跌陷水底。突然，但准确

他听见另一个他

———有板有眼的叮当

锤起、锤落，水桶缓慢提升

———多少年了，汲水的人循复着

躯体中的叮当而浑然不觉

置水桶于炉火之下、铁砧之上，辨别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