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和平进程新态势及前景
2019-09-10王世达
王世达
〔提要〕2018年以来,特朗普授意美国国务院高官与塔利班直接谈判,阿富汗政府则力推与塔利班和谈的“喀布尔进程”,俄罗斯等地区国家加大介入阿富汗问题力度,阿富汗和平进程出现新进展。然而,如何弥合各方不同利益诉求以及避免地缘博弈干扰仍将是推进和平进程面临的难题。作为阿富汗近邻,中国近年来加大对阿投入,着力劝和促谈,取得一定积极效果,正成为阿富汗重建与和平进程的重要贡献者和参与者。
〔关键词〕阿富汗和平进程、喀布尔进程、阿富汗问题
〔中图分类号〕D73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 (2019)1期0121-16
自2001年美国以武力推翻塔利班政权以来,阿富汗安全形势一直未得到根本好转,特别是在2014年美国等外国军队向阿富汗安全部队移交防务责任之后,呈持续恶化态势。在此背景下,包括美国政府在内的阿富汗问题各方被迫更认真地考虑政治解决方案,阿富汗和平进程获得新的动力。阿富汗和平稳定关乎阿富汗人民切身利益,也攸关地区安全、稳定、发展和繁荣,其和平进程值得密切关注。
一、和平进程新态势
阿富汗和平进程启动己久,但在2018年之前并未取得太多实质性进展。阿富汗政府启动和平进程较早,但效果寥寥。早在2003年,时任总统卡尔扎伊就提出必须区别对待塔利班,将其分为“好塔利班”和“坏塔利班”,主张与前者进行接触。2005年,卡尔扎伊政府出台“强化和平项目”,旨在帮助迫于生计等原因参战的塔利班成员重返社会,号称“推动数千名塔利班成员放下武器”。据美国智库评估认为,该项目针对的对象中有不少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塔利班成员,且因资金不足未能落实援助承诺,致使不少塔利班成员重新拿起武器參战。2010年9月,阿富汗政府专门设立“高级和平委员会”,负责“和平与和解项目”实施,旨在通过提供就业机会等措施劝说塔利班中下层放下武器,同时以分享政治权力等为条件拉拢塔利班高层放弃武装斗争。2015年7月,阿富汗政府代表与塔利班代表在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附近的穆里镇举行首次正式和平谈判,中国和美国作为观察员列席。各方对于穆里和谈寄予厚望,但随后传出塔利班头目奥马尔早己身亡的消息,导致阿富汗和平进程陷入停滞。
在这一阶段,美国与塔利班的直接接触相对低调,但持续进行。2010年,塔利班和谈代表与时任美国阿巴问题特使霍尔布鲁克会面,建立了直接沟通渠道。2013年6月,美国与塔利班、阿富汗政府就塔利班在多哈开设政治办公室达成一致。然而,由于塔利班坚持使用“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政治办公室”表述及悬挂“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旗帜,阿富汗政府认为这等于承认塔利班作为“流亡政权”的合法性,拒绝派代表前往多哈与其接触。2015年底,美国、中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成立旨在联手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的四方协调小组,并先后举办了六轮会议。四国均派遣高级别外交官与会,磋商制定和平路线图,号召塔利班参加“阿人主导、阿人所有”的阿富汗和平进程,但未能推动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展开实质性谈判。
2018年以来,有关阿富汗问题的相关谈判不同程度呈加速状态,和平进程出现新气象。
(一)阿富汗政府力推“喀布尔进程”
2017年6月,由阿富汗政府主导、旨在加速与塔利班和谈的喀布尔进程启动,来自24个国家和3个主要国际组织的代表参会。阿富汗总统加尼表示:“在有关阿富汗和平进程的很多双边、三边、四边和多边机制失败之后,阿富汗政府决定启动喀布尔进程。”然而,会议召开前一周爆发了频繁的袭击活动,给会议蒙上了阴影。对于这一进程,塔利班认为“在美国等外国军队占领阿富汗的情况下,喀布尔进程不会有任何结果,也毫无意义”。尽管如此,阿富汗政府并未放弃。2018年2月,喀布尔进程第二次会议召开,加尼总统在会议中首次提出与塔利班进行“不设任何前提条件的和谈”,提及承认塔利班为合法政治组织、在首都喀布尔开设塔利班办公室、释放在押塔利班囚犯以及解除对塔利班领导人的制裁等一系列示好举措,“我们提出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和平倡议,旨在达成最终的和平协议”。阿富汗政府高层的积极表态引起国际社会的普遍赞誉。塔利班虽仍拒绝正面回应和平倡议,但据路透社援引塔利班匿名高层表态称,“塔利班在回应阿富汗政府和平倡议方面受到某些特定国家的压力”。
(二)特朗普授权高官与塔利班直接谈判
2018年7月,美国国务院负责中亚和南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帮办爱丽丝·威尔斯与塔利班驻多哈政治办公室代表举行会晤,这是美国政府高官首次与塔利班进行直接谈判。会议主要探讨谈判程序问题,并未涉及太多实质内容。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表示,对话“正面且富有成效”。10月,美国阿富汗和解事务特使哈利勒扎德与塔利班驻多哈政治办公室主任斯坦纳克扎伊在多哈会晤。斯坦纳克扎伊表示,美国在阿富汗驻军是阿富汗实现真正和平的主要障碍;阿富汗是一个伊斯兰国家,拥有伊斯兰文化和价值观,这在寻求阿富汗问题包容性解决方案中必须予以充分考虑。11月,哈利勒扎德带领美方高级代表团与塔利班方面再次举行会谈,并于会谈后公开表示希望在2019年4月20日阿富汗总统选举之前达成和平协议。对此,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回应称,塔利班只是与美国进行了初步谈判,并未达成任何协议,更不认为和谈存在时间表;在阿富汗总统选举之前建立临时政府等谣言是敌人的宣传策略;希望未来在阿富汗建立“伊斯兰政府”,要求美方拿出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同时,塔利班多哈政治办公室发言人索希尔·沙欣表示,塔利班与美国对话的目的是为美国及北约部队撤离阿富汗制定时间表;一旦双方就撤军时间达成一致,和谈将进入第二阶段,即阿富汗内部就如何恢复和平和组建政府进行对话;要求美国释放所有塔利班囚犯,解除针对其高级领导人的国际旅行禁令等制裁,并以此作为双方建立信任措施。12月,哈利勒扎德与斯坦纳克扎伊在阿布扎比举行新一轮会晤,除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代表之外,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官方代表参加会晤,阿富汗国家安全顾问莫西卜领衔的阿富汗政府代表团也参加了此次会晤。
(三)地区国家亦各自推动和平进程
随着阿富汗安全形势持续恶化,“伊斯兰国”等国际暴恐势力在阿富汗境内活动频繁,包括地区国家在内的阿富汗问题各方介入更加积极,探寻和平进程出路。
俄罗斯启动由其主导的阿富汗和平会议,即“莫斯科进程”。2018年11月,莫斯科进程举行新一轮会议,并取得重大成果,中国、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和中亚五国均派代表与会;美国派驻俄罗斯使馆外交官作为观察员与会;阿富汗政府虽然拒绝派遣外交代表与会,但也派遣其负责和平事务的“高级和平委员会”代表参会;塔利班多哈政治办公室派遣5人代表团参会。塔利班和谈代表表示,理解与协商的大门始终敞开,提出结束对塔利班国际制裁和释放在押塔利班囚犯等要求;公开呼吁美国撤出阿富汗,以符合伊斯兰原 则、阿富汗国家利益和历史传统以及体现社会公正的方式修改阿富汗宪法。
伊朗是阿富汗西部重要邻国,与阿富汗存在密切的历史与文化联系,始终密切关注包括和平进程在内的阿富汗局势演变。在推动和平进程上,伊朗当局着眼未来阿富汗内政和地缘格局安排而积极介入,避免美国一家主导和平进程。2018年12月30日,塔利班代表访问伊朗并同伊朗官员进行会谈,讨论如何实现阿富汗的和平与稳定。伊朗外交部发言人卡西米于次日表示,伊朗外交部副部长赛义德与塔利班代表进行了内容充实的对话,其目的是推动阿富汗不同派别之间尽快启动和平协商,进而实现阿富汗的和平与稳定。此前,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阿里访问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期间知会阿富汗政府“伊朗正在与塔利班接触以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
二、和平进程出现新发展的原因
2018年以来阿富汗和平进程取得积极进展,根本原因在于阿富汗战争旷日持久,消耗巨大,各方均认识到難以取得战场上的绝对胜利。
(一)特朗普失去武力解决阿富汗问题的信心和耐心
特朗普政府认识到美国无力在战场上彻底击败塔利班,认定美国在阿富汗的投入产出比过低,遂寻找战争手段之外的解决途径。2001年,美国本土遭受“基地”组织发动的“9. 11”恐怖袭击,美国政府在要求塔利班政权交出“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未果后发动阿富汗战争,以武力摧毁塔利班政权。然而,阿富汗战争尚未结束,美国又于2003年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将原本用于阿富汗战场的巨额资源投入新战场,使以塔利班为代表的反叛势力获得喘息之机,依托普什图部落区重建其后勤网络及组织架构,频繁发动各类袭击,致使阿富汗安全局势持续动荡。为此,美国政府反复调整政策,不断出台各种“对阿富汗新战略”。
2017年8月,特朗普政府出台对阿富汗及南亚新战略,试图通过增加兵力、强化对塔利班空中打击以及持续对巴基斯坦施压等方式打破阿富汗战场僵局。然而,新战略出台一年多并未达到预期效果,塔利班的影响范围和活动能量不降反升。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2001年美国发起阿富汗战争以来,已有超过2220名美军士兵阵亡,美国在阿富汗反恐和重建等领域的资金投入超过8400亿美元;2018年阿富汗政府“有效控制与影响区域”仅为国土总面积的56%,相比2015年11月的72%大幅下降,在不少所谓阿富汗政府“有效控制与影响区域”,实际上仅能控制县政府所在地,广大乡村地区则由塔利班控制。此外,美国监控反恐战争的“长期战争日志”评估称,截止到2018年11月初,阿富汗政府控制了407个县中的143个,比例约为36%;塔利班控制52个,比例约为13%;双方争夺201个县,占总数的51%。而以人口衡量,政府控制区域人口约1587万,占总人口的4g%;塔利班控制人口302万,占总数的9%;陷入胶着区域的人口1384万,约占总数42%。美军参联会主席邓福德表示,塔利班并未在战场上走向失败,一年前阿富汗战场陷入僵局,目前仍然没有变化。这一残酷现实导致特朗普对美国建制派,特别是军方坚持的在阿富汗长期保持较大规模军事存在失去信心,其对阿政策重点转向寻求政治解决方案。
(二)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对和平进程期待上升
阿富汗政府方面,无论是前总统卡尔扎伊,还是现总统加尼,都早己认识到塔利班作为以普什图族为主体的政治军事组织,拥有相当的社会基础,是阿富汗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无法单纯通过武力将其剿灭。为了消除国内动荡根源,巩固政权统治,阿富汗政府始终对和平进程持积极态度,其区别只在于不同阶段表现方式不同。2018年以来,随着特朗普持续削减对阿富汗的各项投入,特别是12月20日《纽约时报》爆料特朗普有意撤回7000名驻阿富汗美军,阿富汗政府“被美抛弃”的危机感持续提升,其与塔利班达成和平协议的诉求更为迫切。
塔利班方面,其内部也并非一味求战,而是存在“主和派”力量。从过去十多年塔利班的行动和表现分析,主战派显然占据优势,即主张以军事手段将所有“异教徒”赶出阿富汗,恢复20世纪90年代的“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主战派在战场上表现抢眼,尤其是2018年针对法拉、加兹尼等省会城市发起较大规模突袭等。然而,由于美军拥有绝对空中优势等原因,塔利班无法占领并控制人口中心城市,其重演1996年武装攻占喀布尔一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此,塔利班采取更加实用主义的“又打又谈”策略,在坚持武装对抗在阿外军和阿富汗安全部队的同时,也不反对与美西方展开对话,“软硬兼施”为自身在阿富汗未来政治架构中的地位“上双保险”。
(三)地区国家着眼以和平进程实现于己有利的安排
地区国家加强对阿富汗和平进程介入则主要出于地缘政治和反恐两大原因。在地缘政治方面,特朗普失去对阿富汗战争的耐心和信心,不愿意在阿富汗继续无谓投入人力和物力。同时,美国对外战略重点从反恐战争压倒一切回归大国博弈,特朗普政府国家安全和外交战略更是加速向大国政治和地缘博弈回摆,尤其是平衡乃至遏制中国的持续发展与上升势头。在此情势下,特朗普政府加紧设计和落实阿富汗未来政治安排。对此,俄罗斯、伊朗等地区国家担心若置身事外,特别是任凭美国一家主导及推动和平进程,可能导致未来涉阿富汗地缘政治格局于己不利。
在反恐方面,2015年初“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立足后虽屡遭各派势力清剿,仍能在东部数省立足,且有向北部地区渗透趋势,周边国家担心“伊斯兰国”活动猖獗危及自身安全利益,因此强化对阿富汗问题介入力度。以巴基斯坦为例,阿富汗战争持续17年,不仅导致巴基斯坦西部安全环境持续动荡,更为各类反巴极端组织提供了庇护所与后方基地。2018年,美军在阿富汗东部的库纳尔省击毙了“巴基斯坦塔利班”头目法兹卢拉,该组织是对巴基斯坦国内安全威胁最大的恐怖组织。为此,巴基斯坦希望阿富汗安全形势早日落稳,营造良好的安全环境,对于发挥独特优势介入阿富汗和平进程的态度更趋积极。这显然是巴基斯坦当局积极促成12月17日美国与塔利班代表在阿布扎比进行第四次直接会晤的重要原因。
总的来看,阿富汗战场陷于僵局,且在可预见的未来难以打破。在此形势下,包括阿富汗政府、美国及其盟友和地区国家在内的阿富汗问题各方,都在寻找军事手段之外的解决途径,推动了阿富汗和平进程取得新进展。
三、和平进程未来前景
2018年以来阿富汗和平进程得以加速推进,但并不意味着各方能迅速找到阿富汗问题解决之道,各方在和平问题上的分歧依然存在。
(一)和平进程主导权之争贯穿始终
阿富汗政府高层一直坚持和平进程必须由其主导,任何与塔利班的谈判都必须由其进行,而且越来越倾向于在阿富汗境内举行和平谈判。随着2018年特朗普下令国务院高官与塔利班直接谈判,阿富汗政府迅速强化了自身和谈架构和组织建设。12月,阿富汗成立高级和平协商委员会与和平谈判小组,前者由总统领导,成员涵盖了主要政府官员(总统、副总统、首席执行官、副首席执行官、议长、首席大法官、国家安全顾问、总统办公厅主任、总检察长、国家安全局局长等)和重要政治人物(前总统卡尔扎伊、伊斯兰促进会执行主任努尔、伊斯兰党古勒布丁派领导人希克马蒂亚尔、伊斯兰统一党领导人哈利利、前国家安全局长萨利赫等),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召集每月例会及协调工作。阿和平谈判小组则由技术专家组成,受总统办公厅主任领导,将根据高级和平协商委员会建议与有关方展开谈判,并向委员会提交和平谈判进展报告和建议。
塔利班认为,阿富汗问题久拖不决的根源在于美国军事干预,阿富汗政府只是美国扶持的傀儡,任何旨在解决阿富汗问题的谈判都必须在美国政府与塔利班之间展开。换言之,如果得不到美国许可,即使与阿富汗政府达成了和平协议也无法落实。因此,塔利班始终坚持与美国政府直接谈判。2018年之前,美国一直强调和平进程必须在阿富汗人之间进行,自身并非阿富汗和平进程的主体。2018年以来,特朗普授意国务院高官与塔利班展开直接谈判,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塔利班的诉求,但又引起了阿富汗政府方面不安。阿富汗总统加尼就哈利勒扎德与塔利班代表接触表示,阿富汗政府致力于推动建立在国家共识基础上的和平进程,同时强调美国与塔利班的接触旨在确保最终谈判是在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之间进行,而非美国与塔利班。阿富汗前国家安全局长萨利赫等人更是公开指责哈利勒扎德无法代表阿富汗人民与塔利班进行和談。此外,阿富汗政府还因为担心和平主导权旁落而拒绝派正式代表参加“莫斯科进程”会议。
(二)各方和谈条件差距甚远
阿富汗问题各方在外国军队撤离、未来阿富汗宪法和政治安排等议题上分歧巨大,其中撤军问题尤为明显。
美国政府撤军态度屡次改变,前后不一。奥巴马总统上任之初曾承诺在任内结束阿富汗战争,后迫于战场形势而调整政策,向阿富汗增兵数万,试图扭转战场形势,迫使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签署内部和平协议,进而实现“在阿富汗境内没有美国驻军”的长期目标。特朗普在就任总统之前强烈反对阿富汗战争,公开声称“阿富汗战争是巨大错误”,“若当选总统,将立即撤出在阿富汗军队”,但在上台之后的政策却与此前表态大相径庭,一度大幅强化在阿富汗武力投入。2017年8月,特朗普出台对阿富汗及南亚新战略,认为美国在阿富汗存在若干重要利益:第一,美军在阿富汗付出了巨大代价和牺牲,必须寻求“与牺牲相匹配的、体面的结果”;第二,从阿富汗仓促撤军将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基地”组织、“伊斯兰国”等国际恐怖组织可能趁机填补安全真空,甚至重演“9. 11”恐怖袭击,美国从伊拉克撤军导致其安全形势迅速恶化,必须避免在阿富汗重蹈覆辙;第三,包括阿富汗在内的整个地区面临广泛安全威胁,在美国认定的全球恐怖组织中,有20个位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境内,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是事实上的核国家,两国关系紧张甚至产生冲突将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必须采取有效措施避免恐怖组织以任何形式获得核武器。为此,特朗普宣布向阿富汗增派数千士兵,使驻阿美军总数达到1.4万,还向阿富汗战场增派F-16战斗机,增加B-52轰炸机出动次数。令人意外的是,2018年12月20日,《纽约时报》等美国主流媒体突然曝料称特朗普有意在未来数月内从阿富汗撤出7000名士兵,引起
各方强烈反应。美国媒体透露,美国防部长马蒂斯宣布辞职的重要原因就是不同意从叙利亚和阿富汗大规模撤军。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也反对从阿富汗仓促撤军。美军参联会主席邓福德表示,“撤军将导致恐怖组织得以再次策划和实施针对美国本土及其盟友的恐怖袭击”。目前,驻阿富汗美军和美国国防部均拒绝就此发表评论。无论最终美国会否以及在多长时间内撤出7000名士兵,都显示出特朗普政府在撤军问题上的巨大不确定性。
塔利班始终坚持“将所有外国侵略军赶出阿富汗”,是其与美军等血战十七年的根本原因所在,坚持要求美军等外国军队彻底撤出或者制定明确的撤军时间表,强调撤军是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和谈的前提,强烈反对美国与阿富汗政府签署的《双边安全协议》。
(三)区域内外国家地缘政治博弈强化,无法联手推动和平进程
随着阿富汗局势演进,区域内外国家纷纷强化对阿富汗问题介入力度,地缘博弈日渐激烈。整体来看,各方在和平进程上存在相互掣肘,难以形成合力。特朗普政府在阿富汗问题上“重印轻巴”,不尊重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安全关切与利益诉求,且公开鼓励巴基斯坦宿敌印度加大对阿介入力度。鉴于阿巴存在漫长共同边界、普什图人在两国跨界居住等现实,巴基斯坦始终是阿富汗问题上仅次于美国的最重要外部力量。美国疏离巴基斯坦无疑将进一步消解后者推动和平进程的可能性及效果。尽管随着阿富汗局势的持续恶化,特朗普着手调整相关政策,如2018年12月写信给巴基斯坦新总理伊 姆兰·汗,罕见地称赞巴基斯坦对阿富汗问题和全球反恐事业所做贡献,期待巴基斯坦发挥积极作用帮助美国推动塔利班接受和平谈判。然而,考虑到美国对巴基斯坦政策的反复无常,以及两国在阿富汗问题上存在较大利益分歧,美巴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合作推动和平进程仍需进一步观察。
从未来涉阿政治安排及地缘格局变动、避免“伊斯兰国”坐大威胁中亚乃至本国安全考虑,俄罗斯对阿富汗问题介入力度空前,除了继续提供各类援助、与阿体制内外政治人物加强联系之外,还将“莫斯科进程”作为推动和平进程的重要着力平台。2018年11月,俄罗斯召开新一轮“莫斯科进程”会议,塔利班驻多哈政治办公室派5人代表团参会,较详细阐述和谈立场,对提升俄罗斯在阿问题上的话语权意义巨大。此外,俄罗斯还持续密切与巴基斯坦在阿问题上的配合,视其为“具有地缘战略重要性的国家”,公开称赞巴反恐贡献与牺牲、与巴连续举行反恐对话和联合军事演习等,对冲美印在阿富汗问题上抱团趋势。
伊朗始终对在阿美军保持高度警惕。伊朗外长扎里夫称,“伊斯兰国”分子在阿富汗存在及阿本土武装组织极端化构成新的安全挑战,但外国军队(尤其指美军)驻扎更是导致不稳定的因素。出于在西线挤压巴基斯坦等企图,加之希望打通沟通中亚的通道,印度在美国鼓励下不断加大对阿富汗问题投入:经济上,印度对阿富汗援助已经超过30亿美元,广泛介入阿 富汗民生、基建等领域;政治上,印度、阿富汗领导人频繁指责巴基斯坦对阿富汗安全形势恶化负责,联手态势更加明显;安全上,印度持续为阿富汗提供军事援助和人员培训,巴基斯坦则指责印度在阿富汗东部领事馆扶植反巴基斯坦力量,尤其是俾路支分离势力。此外,印度还加速开发伊朗恰巴哈尔港,推动关税、签证等相关转运程序,旨在绕开巴基斯坦,通过阿富汗直通中亚乃至俄罗斯。
上述区内外国家出于自身利益纷纷加大在阿富汗投入,彼此政策目标和做法并不一致,甚至相互冲突。各方强化博弈,相互掣肘,进一步分散了国际社会合作解决阿富汗问题的合力,导致局势更趋复杂,和平进程不可测因素持续攀升。
四、和平进程中的中国作用
中国和阿富汗是山水相连的友好邻邦,阿富汗局势发展对中国影响巨大。政治上,随着中国综合国力持续提升,美西方和地区国家对于中国在阿富汗问题上发挥更大作用抱有较高期望,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迅速发展的新兴大国,中国亦有必要承担力所能及的国际和地区安全责任。阿富汗问题既是国际热点问题,更是与中国直接相关的邻国问题,在该问题上发挥积极作用,可以提升中方与国际和地区国家的协同能力,也有利于进一步塑造“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安全上,阿富汗问题解决事关中国西部边陲的安全稳定,牵涉中巴经济走廊和中国一中亚一西亚两大经济走廊的建设。20世纪90年代,“东伊运”恐怖势力等曾在“基地”组织庇护下在阿富汗频繁活动,对中亚和中国新疆地区安全构成了现实威胁。阿富汗局勢落稳,有利于避免“东伊运”等国际和地区恐怖势力趁乱招募人手,确保中方在阿富汗人员、项目安全以及中国边疆地区稳定。经济上,经贸合作是中阿睦邻友好合作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阿富汗具备地缘和资源优势,中阿经济合作前景广阔。2018年6月,在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的阿富汗问题公开辩论会上,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马朝旭表示,各方应通过“一带一路”倡议等促进阿富汗经济发展及区域合作,帮助阿富汗实现稳定与繁荣,中方将继续根据安理会相关决议要求,与各方共同努力,帮助阿富汗利用自身优势,参与区域经济合作及互联互通,实现经济社会发展。
中国政府和人民对阿富汗因战争所遭受的苦难感同身受,对阿富汗人民怀有深切的同情,一贯支持阿富汗政治进程及重建与发展大业,努力发挥积极建设影响。
首先,坚持倡导以“阿人主导、阿人所有”为基本原则的阿富汗和平进程,推动阿富汗各族群之间充分交流看法,寻求共识,早日实现持久和平、稳定与发展,并为此提供一切可能的道义和实际的帮助与支持。阿富汗问题久拖不决,症结在于国内族群之间以及族群内部的矛盾以及外部势力在阿竞相扶持代理人,使之成为大国博弈场。中方反复呼吁所有阿富汗武装反对派参与同阿富汗政府的和解进程,以结束暴力,实现国家持久和平。包括总统加尼、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在内的阿富汗政府高层赞赏并欢迎中方在阿富汗问题上发挥建设性作月。
其次,积极斡旋阿富汗问题相关各方,为阿政府与塔利班谈判创造条件。近年来,中方积极参与了相关和平谈判,还参与发起成立了中美巴阿四方协调小组机制,探索阿富汗和平进程的有效推进办法。考虑到阿富汗与巴基斯坦山水相连,彼此命运休戚与共,中方近年来着力斡旋阿巴关系。2017年12月,首次中国、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外长会议在北京举行。中国外交部长王毅表态称将着力帮助阿巴改善和发展关系,为双方建立互信和深化合作注入正能量。2018年12月,第二次中阿巴三方外长会议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举行,会后发布联合声明。中国和巴基斯坦赞赏阿富汗总统加尼提出的全面和平计划,呼吁塔利班早日加入和平进程。为了进一步夯实阿巴友好的物质基础,为阿富汗和平进程营造良好地区环境,中方还表示愿帮助阿、巴在两国古拉姆口岸两侧修建出入境接待中心、饮用水设施,探讨在查曼口岸两侧修建冷库。中国支持阿巴就包括奎达至坎大哈铁路、白沙瓦至喀布尔铁路等重要互联互通和能源项目加强沟通。中方上述表态和作为赢得了阿富汗政府的赞赏和肯定。2018年6月,阿富汗总统加尼访华参加上合组织青岛峰会期间表示,感谢中方长期以来对阿富汗的大力帮助,特别感谢中方对阿富汗和平和解进程的宝贵支持。
阿富汗历经四十余年战火,民心思定,民族求安,区内外利益相关方启动及参与了各类和平倡议,以各自方式推动和平进程。作为阿富汗近邻,中国从未直接干涉阿内政,更没有支持一派势力反对另一派势力,具有在和平进程中发挥建设性作用的政治基础,中方也愿意为促进阿富汗各派别早日铸剑为犁、共同营造安全稳定的发展环境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