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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会”与贵池傩的关系研究

2019-09-10檀新建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19年1期

檀新建

摘 要:“昭明会”,是中秋节期间在安徽贵池城西昭明太子的总祠——西庙举行的迎神、祭祀活动。因为贵池傩有着浓重的社祭色彩,而“昭明会”作为仪式性的傩俗活动,除了贵池傩戏会是“昭明会”主要的组织和参与者这一显著特征外,它还具备傩祭的其它各种特征,因此,可以说,“昭明会”是一种典型的岁时傩俗——“社祭”(秋社)活动。如今,包括“昭明会”在内的一些岁时节令活动与沿习至今的傩俗形成新的复合和融汇,或者多与其他民俗合并转化成另一种类型的民俗活动。无论怎样变化,在贵池,岁时节日活动依然是乡间傩事活动的重要形式和载体,且其“禳灾避祸、祈福纳吉”的目的和功能恒久未变。

关键词:岁时节日;昭明会;贵池傩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19)01-0055-05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19.01.010

岁时傩俗,就是岁时节令里的傩俗。傩本来就是一种岁时活动。宋、明以来,变化很大,岁时傩俗也更加丰富多彩。据《礼记·月令》载:“仲秋之月,天子乃傩,以达秋气。”[1]

傩礼次数,按“周之旧制”是一年春、秋、冬三次。除隋代保持一年三傩之外,大多是一年一次。古制的春傩、秋傩和大傩,具体时间都是固定的。周代宫廷的仲秋天子傩,后来相对冷落。但仲秋禳疾病的习俗还在流行。其余的演变事项,主要是在中元节、中秋节和重阳节。安徽贵池中秋节举行的“昭明会”,就是一种典型的岁时傩俗——“社祭”(秋社)活动。

一、昭明太子与贵池

昭明太子萧统,字德施,生于南齐中兴元年(501)九月。天监二年三岁时,随母丁贵妃由襄阳外家经江州至建康,旋被梁武帝萧衍立为太子。做太子后,尝聚文士刘孝威、庾肩吾、徐防、江伯操、孔敬通、惠子悦、徐陵、王囿、孔烁、鲍玉等,称“高斋十学士”,共辑《文选》三十卷,收自周迄梁八朝一百三十余家类兼众体的文学作品七百余篇,被后世认为是“修词之家举为轨则”的典范读物,世称《昭明文选》,为我国现存最早的文学总集。这位颇有文学气质的太子没有能登上帝王的宝座,于梁中大通三年(531)便夭折了,时年仅31岁,死后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

据记载,他当太子后,曾在慧义殿博极群经,招延阁士著《三谛法义》,生活也比较简朴,“服御朴素无所缯丽”,一次与宾从游燕,番禺人侯轨要奏女乐,萧统口占左思《招隐》曰:“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并且“每霖雨积雪,遣心腹左右周行闾巷,视贫困家有流离道路,密加赈赐。”这些都证明他对佛教也是虔诚的。南朝统治集团十分腐败,饥馑不时迫使重压下的灾民铤而走险。侯景之乱以后,梁武帝困死台城,萧梁陷于长期的动乱,人们愈加怀念和同情起这位未能登基的太子来。加之,他的《文选》行世后有较大的影响,按照中国祭祀之制,“德者必百岁祀”,这位笃信佛教的太子便成了民间祭祀的对象。

除了上述原因,贵池对昭明太子的纪念,还有另外的原因。据明嘉靖《池州府志》,萧统曾食过这里的鳜鱼而美其味,遂将池阳之地命名“贵池”,从此县治也就从40公里外的石城迁到池阳,改称贵池縣。从前,这里山光湖色十分秀丽,堪与西子媲美。如果萧统不亲临其境,是不可能赞叹其美而更名的。再加上贵池是自建康乘船去九华山必经的停泊港,九华山风景秀丽,又是佛教盛地(东晋隆安五年由天竺杯渡禅师开始修建),信佛又喜爱山水的萧统,完全可能经池阳上九华山。

萧统死后,邑人为表示对他的感念,迎其衣冠葬于贵池秀山(靠近旧县石城),并建祠祀之,世称“祖殿”。唐永泰元年(765)池州设郡时,又在新县址城西之杜坞修建祠一座,飞甍雕楹,丹垩朱漆,寝殿塑昭明太子坐像,白面无须,衮服珠冕,称郭西九郎庙或昭明祠,亦称文孝庙、英济广利王祠,俗称“西庙”,迄今已1200多年了。西庙寝殿右侧,曾修有“文选台”,后更名“文选阁”,藏有元大德九年(1305)由佘琏作序、据旧版重镌的五臣注本。此阁与扬州的文选阁齐名。

贵池人祭祀萧统,唐代已十分隆重,并有了专事祭事的巫祝。据《杏花村志》引宋人张邦基《墨庄漫录·昭明庙祝周氏杂记》称:“今池州郭西英济王祠,乃祀梁昭明太子也。其祝周氏亦自唐开成年间掌祠事至今,其子孙分八家,悉为祝也。”到了宋代,对萧统的祭祀益加隆重。黄庭坚《贵池诗》自注:“池人祀昭明为郭西九郎。时新覆大舟,人以为神之感也。”黄庭坚《贵池诗》:“横云初抹漆,烂熳南纪黑,不见九华峰,如与亲友隔。忆当秋景明,九老对几席,何曾闭蓬窗,卧听寒雨滴。不食贵池鱼,喜寻昭明宅。砚笔鼠行尘,芝菌生铜鬲。思成佳句梦,遗我锦数尺,属者浪吞舟,风雹更附益。老翁哭妇儿,相将难再得,存亡如日月,薄蚀行道失,流俗暗本原,谓社吐其食,神理尚有私,某祷久矣默。”陆游《入蜀记》也有贵池祀郭西九郎的记述。两位文人均称萧统为“九郎”。

据《杏花村志》,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正月初七(传统的“人日”,贵池傩事活动从这一天开始。)敕封萧统为英济忠显广利灵佑王,宋宁宗嘉泰元年(1202)二月初七改封萧统为文孝英济忠显灵佑王。

对萧统的祭祀,明、清两代一仍旧习。据旧志,朱元璋洪武二年“正天下仪典”,对萧统从旧谥,仍称“昭明太子”,并在已巳年(1389)由郡守高侯责成属吏王仕良及庙祝周良诚募缘于西庙旧香亭址重建前殿;永乐、正统、天顺、成化时期都曾对昭明祠有所扩建或修葺。清顺治间,又有地方官钱黯发起重建文选阁及重镌《文选》版行世,到了咸丰以后,太平军兴,昭明祠才渐次衰败。

《杏花村志》还记述了一段故事:“绍兴初,米价腾踊,时有商载米数十斛将越他境,阻风江上。神自称萧九郎,家池之郭西,语商曰:‘若之池州非特获善价,当以便风相济。商谬诺之,神遂挥所执扇,须臾风使舟行若飞。神忽不见。商至米既鬻,诣郭西遍访不获,忽睹庙貌俨然江心所见者。自是人益神之。”[2]

在贵池民间,萧统却被称为“案菩萨”或“文孝昭明圣帝”。旧俗,各家都在香案上供奉昭明的木偶像,身着黄袍,约一尺多高,贫穷人家也起码供有他的牌位。此外,每当正月初六有些乡村还要唱“案戏”以酬昭明。每年八月十五日贵池城内做“昭明会”,当地民间还传说这天是萧统(昭明太子)的生辰。

二、“昭明会”上的贵池傩

“昭明会”,是中秋节期间在池州贵池城西昭明太子的总祠——西庙举行的迎神、祭祀活动。在清代顺治前,池州在州城西郊举行更高一层的全境性的祭祀活动。据《杏花村志》所收《池州昭明会记》介绍:“是日,诸家扮会迎神者,所扮为关壮缪,为城隍,为七圣、二郎,为玄坛,(“玄坛”为财神赵公明)其扮也,则各骑乘奉面具,或于东门之桥,或于南门之狮子口,盛妆饰仪从,唯七圣则用机械引刀,穿颈贯腹而各以旗鼓吹导之,步梁昭明辇于西门外杏花村之马站坡而骑乘以还,游于通市或及郡县之公堂,薄莫(暮)而毕。……要从来相沿已久,始在池口,掘地得面具。池口所扮以(八月)十二日集于郡,以十五日游于池口。是日举口欲狂。”即每年从旧历八月十二日起至十五日,州官和县官都要身着官服去西门外的昭明祠(西庙)迎神,其中,四乡傩队进城后,等候在南门和东门,待州县官朝觐完毕,便鼓乐喧天、旗帜招展地簇拥着戴面具的装扮者去西庙朝拜“土主”昭明太子。

农历八月十三日迎接“文孝菩萨”(昭明太子)进城,场面既隆重又热闹。这天上午,城内各“香会”人员便齐集在“西庙”(即文选楼所在地),组织安排执事人员,旗锣鼓伞一应俱全,全副銮驾,刀枪剑棒、斧铖、鞭锤,耀眼夺目。镂刻精美的七层香亭,层层烟云氤氲,提丝香炉,对对成双,四付“香抬”香醋弥漫,身披红袈裟的众僧敲钟叩磬笙管齐奏。前面抬的是“总管菩萨”呲牙咧嘴,高举一柄金瓜锤,可以驱鬼护驾。随后就是“康将军”和“卢将军”,一金脸、一黑脸,一着红蟒一着绿蟒。后面“昭明文孝帝”坐着十六个“校卫”抬的“龙轿”上。昭明圣体是檀香木雕塑的,四肢和身体都能活动,分头戴“平天冠”,身着杏黄色衮龙袍,腰系八宝玉带,脚蹬龙靴,平稳地坐在轿内,后面两人高举“华盖”谓之“万民伞”。因为“华盖”周围缀着许多绸飘带上面绣着善男信女的姓名。当文孝菩萨经过街市时,两旁的商店及住户都要出来摆香案拜祭,一路香烟缭绕,鞭炮不绝。最后安放在“小府门”内的“皇殿”内(即行宫),由本县境内四乡八保寺院里的和尚,来城“应卯”还愿“拜谶”(做佛事)。每天城内各家各户,都带着香烛纸马和一只公鸡前来“谒圣”。晚上街上更热闹,家家商店门口都挂着红纱灯和荷花灯,店堂内的大桌上摆着小锣大的月饼和各式时鲜水果,在街尾放眼远望,红灯高低交错,逶迤闪烁,极象两条红色长龙在扭动,煞是好看。

八月十五上午组织迎神活动,上街游行。各乡傩班仪仗队整齐、浩大,除了龙亭、面具外,一般还有:

一对开锣:锣面直径二尺,锣固定在木棍一端,另一端顶有一圆形铁锤,下面套着一幅红旗,人肩扛木棍中心,以平衡重量。

四块亮牌:立体长方形木框,四面嵌的玻璃,正反两面写有“肃静”“回避”字,下有长柄,一人肩扛一扇,晚上里面可点蜡烛。

八面彩旗:旗分五彩,一丈见方。

十副花挑:十名十歲左右的女孩,每人肩挑一担花篮,花篮内装有纸扎的四季花卉,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薄薄的竹片做成的扁担,走起来上下颤悠。

踩高跷:跷杆高约六尺,人皆着戏装,扮演各式人物。据说这些踩高跷者,砖木匠,有上高绝技。

荡秋千:状如纺纱车,木制的架子,上、下、前、后有四把活动小木椅,上面端坐四位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秋千”无论怎样转,人的头部总是朝上,“秋千”的架子,有用木轮牵引的,也有用人抬的。

抬阁:台子二张方桌大,上面由许愿的男女童,扮演历史人物故事。有的台阁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站在一把香上面,虽说小孩衣服内有铁架子,但乍一看确实令人惊奇。

捧实献:一般是当年十岁的男孩参加,一个个手捧长方形木香盘,香盘上披盖着长方形的红绸子,上面放着文物古玩,也有放一只精致的小铜香炉,炉内放一点燃的檀香。也有别出心裁的,市心街请木匠打造了一艘大木船,船头上端坐着丹凤眼、卧蚕眉的红脸关公,身后站着关平和手拿青龙偃月刀的周仓,名目叫“单刀赴会”。孝肃街也不甘落后,也打制了一艘木船,上面坐着孔明和鲁肃对饮,叫做“草船借箭”。还有许愿清灾的各家子弟,妆扮各样鬼神和穿着红色囚服的罪犯。

最后是“十番锣鼓”。

晚上各街、村亮着各式各样的灯具游街,谓之“出夜色”,走在前面的叫“头灯”,头灯很大,一般是张着翅膀的蝙蝠,后面排列圆鼓形的灯,灯上写着街名,接着便是“亮牌”,马儿灯、花挑子、旱船、龙灯、狮子灯、十番锣鼓等。在滚狮子前,一个头扎包巾,身着密排扣的黑色短打衣裤的人,手拿丈余长绳,绳的两头各系着一个铁丝结成的网兜,里面填满了栎炭皮,上面放一小块尖火炭,舞动起来,火星四溅,在夜空里十分壮观。

据考证,祭祀昭明太子以南宋时期最为隆重。祭祀伴以歌舞,如同南宋盛行的伎艺,如舞二郎神、七圣刀等,成为昭明会上的队舞并保存在池州贵池傩中。如今七圣刀在傩事中业已失传,也许因为它是一种杂技,难度较大,而舞二郎神在傩乡的一些宗族村落中仍有保存。昭明会上的行头、仪仗,现今大多数依然保留在贵池各宗族的傩戏班社中。

三、“昭明会”与贵池傩的关系

(一)昭明会是一种岁时傩俗——“社祭”(秋社)活动

司马迁说:“自禹兴而修社祀,后稷稼穑,故有稷祠,郊社所从来尚矣。”中国的社祭具有悠久的历史,社祭的日子叫“社日”。社日通常又有“春社”“秋社”之分。“春社”,按规定在立春后第五个戊日,约在春分前后。春社为的是祈求土地神保佑土肥地沃、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秋社”,按规定在立秋后第五个戊日,约在秋分前后。秋社为的是对土地神表示酬谢,所谓“春祈秋报”是也。[3]

社祭的对象自然是“社神”,而贵池曾是昭明太子(萧统)的封邑。所以他死后,按照中国的礼法“德者必百岁祀”,昭明太子便成了贵池的“土主”,即社神。昭明太子也成了池州人祭祀“社神”的重要对象。贵池民间关于“案菩萨”和“七十二案”的传说是乡民重祀昭明的鲜活例证。

贵池傩,是一种宗族色彩浓重的,有着固定内容和形式的,严格遵守既定规矩的,以面具为核心、以神灵为对象、以特定场所为平台、以繁复程式为手段、以驱邪纳吉为旨归的庞杂祭仪。举行这样的祭仪,有着明确而直接的目的:一是祈福纳吉,即生活中并未出现艰难、困境时,举行祭祀活动以祈求长久的平安、幸福。二是禳灾避祸,期望通过祭祀仪式来改变已经或可能出现的危机、灾祸。

从整体看,贵池傩是从宗族祭祀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具备献祭仪式的基本要素:

祭祀者(祭主、助祭人)——贵池傩村每个傩神会皆有年首(香首、会首)和宗族男丁;

祭祀时间——贵池傩一般在农历正月初七至正月十五(春社)和农历八月十三至八月十五(秋社)举行;

祭祀场所——庙堂、祠堂、社坛、街道、村户等;

祭祀工具——五色伞、香、烛、鞭炮、纸马等;

用于献祭的牺牲——“三牲”、果实、米饭等。替代物,即傩舞(作为傩祭仪式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傩舞以其独特的装饰道具和形象化的舞蹈动作而具有驱鬼辟邪禳灾纳福的浓厚象征意味)、傩戏(如:南山刘元宵节傩戏《孟姜女》,其中有“放河灯”情节)。

祭品的处理方式——燔烧、灌注、毁弃、沉水……。

“昭明会”作为仪式性的傩俗活动,它又具备傩祭的各种特征:

1祭祀组织和活动范围

“昭明会”虽然由官方与民间共同举办,但实际上还是由贵池四乡各宗族傩班社作为主要组织者。由于家族的大小不一,地望不同,社会地位差别,贵池各傩神会的组织形式也不尽相同,大致有如下几种形式:(1)一个宗族有几个傩神会,如梅街镇姚姓家族和刘姓家族。(2)一族一村,一个傩神会。如太和章、东山吴、东山韩、缟溪曹、缟溪金、长垄桂等村。(3)几个不同姓氏家族组成一个傩神会,如邱村柯十姓的二郎会、山湖村唐、王、项三姓的马公、桃坡星田谢、王、潘三姓的二郎会等。

“昭明会”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城区西面的“西庙”,并可辐射、延伸至城区东、南、西、北各区域。

2主事人和参与者

主事人:傩神会会首和年首。

参与者:家族男丁和其他乡民。还有部分地方官及城镇普通民众。

3祭祀对象

祭祀对象:贵池傩祭祀的对象是一个庞杂的神灵系统。而在昭明会,这里的“神灵”,特指萧统(昭明太子)。

4时间和场地

祭祀时间:农历八月十三日至八月十五日。

祭祀场地:贵池城西庙、文选楼、东门、南门、西门、池口等室内外场所。

5媒介和物品

面具(傩事活动围绕的核心)是傩神所依附的物质符号,社坛是戏神所依附的物质符号,各村大小庙宇、桥梁等是当地地方之神所依附的物质符号。

昭明会祭祀的媒介:主要是昭明太子像和傩面具及傩祭过程中所搬演的乐舞、戏曲、杂耍。

昭明会祭祀的用品:鸡、鱼、肉(三牲)、鸡血、五谷与糕饼、蔬果与米饭、鸡蛋、茶、酒、香、烛、纸马及龙亭、日月箱、锣、鼓、旗、伞、兵器等各类彻末道具。

(二)昭明会是贵池傩事活动的重要形式和载体之一

贵池傩戏会是“昭明会”主要的组织和参与者,这与贵池傩浓重的社祭色彩有关。贵池的很多村庄的傩神会至今仍然以“社”作为自己的单元组织,并称之为“某某大社傩神大会”或“某某大社嚎啕戏会”或“某某大社二郎会”等。贵池傩事活动兼有祭社和祭祖的双重性质,这些村庄按血缘关系、地望关系形成一个社祭祀圈,共制一堂面具,组成一个傩神会,由于家族的大小不一,地望不同,社会地位差别,各傩神会的组织形式也不尽相同。

虽然贵池东南山区有不少社坛存在,但我们在考察中未见过去普遍的社日活动(现存峡川傩“游案”仅为特例),想必这一风俗早已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消亡或转化。不可否认的是,贵池的许多村庄傩仪式活动中有一些涉及社坛、社祭的内容,使得傩仪式多少帶有了社的色彩,可以说社日活动的部分内容复合到傩仪式中得以保存,春社如每年正月十五举行的青山庙会,秋社如峡川村仲秋的“游案”。

(三)贵池岁时节令与傩俗的复合和融汇

尽管中国古代包括贵池的社祭是非常隆重的,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一热闹非凡的节日却渐渐衰落了,至今,社日活动的风俗在全国各地很多地方都已显式微,或者多与其他民俗合并转化成其他类型的民俗活动了。这包括贵池城西郊的“秋社”祭昭明太子的一系列活动。专家认为宗族的兴起是社日活动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宋代以后,由于理学家及官方的表彰与提倡,宗族势力在乡村迅速强化扩展,逐渐将村社挤至边缘状态,宗族活动替代了村社集体活动,祠堂取代了社庙,祖灵成为主神,恤助宗族代替了邻里互助,村社原有的功能被淡化或被转化……村社成员间联系日渐松弛,村社中心失落及至村社共同体的崩解势所不免。

贵池城内的秋社祭昭明活动因战争等多种原因,到清代中叶已不再举行,但在峡川柯村至今依然保留这一传统的痕迹——秋社“游案”。只不过规模要比先前城里的“昭明会”要小得多,程式也更简单些。

每年中秋时节,清早,村中要举行隆重的请神仪式:迎神下架、请神、起驾。众人抬着摆放傩面具的龙亭,请出案菩萨昭明神像,头顶上撑着太子伞,由全体傩戏班社作仪仗,开始“游案”活动。这时,锣鼓唢呐喧天,爆竹烟火齐鸣,乡傩队伍走村串户。家家户户在门前摆起香案迎驾,有的村民还在香案前,铺上黄表纸,宰杀公鸡敬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除此,在贵池,远离城区的傩乡,至今还保留有一系列较大规模的“春社”活动,一般称作“朝社”。“朝社”,是指依地缘关系、亲缘关系或行政关系的数个家族傩神会联合举办的祭祀土地的傩俗和仪式,有的兼有“社坛启圣”之意。

现存的有梅街镇(原刘街乡)源溪村曹、金、柯三姓正月十三日的朝社(亦称“朝社树”,包含“送、抢灯伞”“朝仙古洞”)和墩上街道(原茅坦乡)山湖村王、项、唐三姓正月十四日的朝社(包含“出圣”“踩马”“献马杯”“落圣”)以及梅街镇(原刘街乡)姚、汪、刘诸姓正月十五日的青山庙会。

作为联社性质的土地之祭——青山庙会,主要是对本地信仰区域中心的“土主”——昭明太子的朝拜与祭祀活动,同时又复合了佛教、道教诸神,成为多神崇拜、祖先崇拜的民间综合祭祀活动。

(四)昭明会与贵池傩的相互影响

“昭明会”自始至终围绕昭明太子而开展,而从现存贵池大多数宗族傩事活动事象来看,贵池傩事活动与祭祀昭明太子活动依然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昭明太子是贵池人心中“御灾捍患”的保护神,又被尊为“鬼神师”。作为本地的土主,他是包括傩乡人在内的贵池民众朝觐的主要对象,也自然成为贵池傩乡人尊崇和祭祀的重要历史人物。“昭明会”可以称作为一种“昭明文化”现象。昭明文化与贵池傩文化在长期的传承、发展过程中,相互交融,相互影响,有机结合,相辅相成。昭明太子早就成为贵池傩事迎请和敬祀的“阳神”中不可替代的重要成员,在傩事中有着独特而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昭明文化已经成为贵池傩文化不可忽略、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虽然少数专家学者推断的“贵池傩源于对昭明太子的祭祀”尚未得到实证,但至少,隆重而又高规格的“昭明会”等朝觐活动,在兴盛期为贵池傩提供了沟通、交流、展示的平台,贵池傩戏会积极参与其中并担当重要角色,渐获官方和民间的双重认可,有力提振了贵池傩组织者的信心,同时,各傩戏会由此获得广泛认可和各界进一步支持,傩戏会抓住这一机遇,大大促进了贵池傩日后的普及、壮大、发展,各地傩艺人则由此暗中比艺,激发了演艺热情,提升了水平,树立了信心,从而带动和促进了贵池傩文化艺术的传承和发展。久而久之,昭明太子的形象在贵池傩乡人心目中更加神圣而鲜明,到贵池的“秋社”活动衰微时,即便不再在西廟举行“昭明会”,他们照常年年将“青山庙会”“游案”等搞得有声有色,也就是说,昭明文化已经在傩乡人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可以说,浓厚的昭明信仰对与之相关的庙会仪式、傩艺术活动起到了很好的促进和保护作用。反过来,贵池乡傩也无形中对推动和加强昭明文化的完善、保护、传播和弘扬,起到了积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参考文献:

[1] 孙希旦.礼记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73.

[2] 何根海,王兆乾.在假面的背后——安徽贵池傩文化研究 [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 165-169.

[3] 孟凡玉.假面真情[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59.

(责任编辑:杨 飞 王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