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先生是稀有的“五条男人”

王月冰

郝家的晚飯有点迟，因为要等两位主角郝安和周碧下班回家后才能开餐。等郝母把丰盛饭菜呈上桌，一般已是新闻联播时间，郝母和郝父端起饭碗并排往电视机前坐。

房子有200多平米，餐厅到客厅隔着不短的距离。远远的餐桌上，只坐着郝安和妻子周碧、儿子郝景。周碧压抑着不满，朝客厅那边喊：“爸，妈，你们坐到桌边来吃饭吧，这样子对郝景的教育不好，他从小应该培养规矩意识，一家人得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公公站起来，端着饭碗慢腾腾回到了餐桌边，但婆婆纹丝未动，装作没听见。气氛有些尴尬，郝安在餐桌下碰了碰妻子的腿，示意她不要再喊。周碧偏又喊了婆婆一次。婆婆关掉电视，把饭碗放了，对郝安说：“你吃完后把碗洗了，把厨房收拾好，我得出去散散心。”

郝母是大企业里的资深老会计，气质清冷，不习惯听人使唤，何况是儿媳妇。入户门“乓”地关上，婆婆出去了；公公也放下碗筷，入户门又“乓”地关了一次，公公也出去了。

郝安对妻子说：“每天准时看新闻联播，这个习惯爸妈保持几十年了，我们吃现成的，哪还那么多要求？”周碧是培训师，最注重教育，说：“我请问你郝先生，是几十年的老习惯重要，还是你儿子的教育重要？”郝安说：“都重要。”说完闷头吃饭。

接下来几天，公公婆婆继续在晚饭时看新闻联播，周碧气鼓鼓没胃口。这状况，郝安的日子自然不安宁。

郝安在单位也算个领导，他的长处是遇到问题就埋头解决，找理论，列方案，实操作。老妈高冷，老婆高调，老爸对老妈高度服从，一顿晚餐，让实力派郝先生焦头烂额。

午饭后，周碧正坐在公司茶水间想着家中晚餐的事生闷气，郝先生的电话来了：“老婆，我们部门在搞猜谜和脑筋急转弯比赛，不准上网查，但可以打电话求助，不过帮助方只能一次报出正确答案，你智商高，赶紧帮我。”周碧愣住了，可从郝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紧锣密鼓，她迅速进入状态。

郝先生说：“空中飞人，打一字。”周碧立刻答：“会。”郝先生欢呼：“对，他们说就是‘会’字，你答对了！”

“厨师最擅长干什么？”

“添油加醋！”

“老婆，你又对了！”郝先生又是一阵兴奋，周碧也跟着兴奋起来。

那天下班后，郝先生带回一台防抖云台，递给周碧说：“在夫人的支持下，我在比赛中得了第一名，奖品献给夫人，你不是总抱怨自拍时手抖吗？”周碧接过防抖云台玩起来，开心得很，“咔嚓咔嚓”，给家人都拍了照，当然不好意思不给公公婆婆拍。郝安看看照片，说：“嗯，水平高，可以去当新闻联播的摄影记者了。”一家人都笑了，尴尬的气氛得以缓和，晚饭后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商议问题。

郝安说，他已经查阅过电视节目表，CCTV-13每晚9点会重播新闻联播。听儿子这么说，两位老人同意把看电视的时间改一下，围坐一起吃晚饭。周碧也识趣，主动提出晚饭后洗碗、收拾厨房。

晚饭事件皆大欢喜，周碧坐在卧室大飘窗上发朋友圈。突然问：“郝先生，不对哎，你同事在朋友圈说今天忙着接待上面检查，还会有脑筋急转弯比赛？从实招来！”郝先生笑：“老婆大人果真厉害，凭蛛丝马迹就能识破我善意的谎言。”周碧这才想起那些脑筋急转弯全是先晚自己和儿子玩的，一旁的郝先生分明是偷听了去。

郝安说：“我想哄你开心嘛。”“可人家哄开心都是买包呢。”“对智商高又好胜的周讲师来说，哄的套路也得创新啊。再说防抖云台你不是一直放在购物车里吗？还有，为了补偿你饭后洗碗，以后我每个月陪你逛街一次，我买单。”周碧竖起大拇指，说：“又哄又补，郝先生你厉害啊。”

这天，郝安正在办公室跟同事吹牛，全程复盘他如何解决婆媳之间的晚餐之战。夫人的电话到了：“郝先生，你今天来接我下班。”郝安皱了皱眉，说：“你坐地铁还快一些啊，你们公司那条路高峰期塞得厉害。”周碧“嗤”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郝安回家，周碧冷脸相待。单位刚搬了新家，路程远了，要倒一次地铁，她穿高跟鞋，地铁站上下楼梯不方便，再说天热，她喜欢的那几条裙子一出汗就变色，弄得她很狼狈，自己开车停车费又贵得吓人，所以她想要郝先生开车接，没想到遭到拒绝，失望散落一地。

郝安没解释。夫妻俩冷战一晚。

第二天，郝安很是愧疚地说：“昨天是我不对，以后我每天接你下班。”周碧没想到自己翻盘这么顺利，开心得“啵”了郝先生好几下。

下班后，郝安和他的车按时出现在老婆公司楼下。谁知一路越开越塞，整整开了2个小时才到家，下车时，郝安看到周碧铁粉色的裙子现出了被汗水打湿的痕迹，说：“我空调开得不足吗？你出这么多汗。”周碧疲惫摇头，说：“我是紧张成这样，塞车那么厉害，我担心你追尾。”

第二天快下班时，周碧在微信上通知郝安：“我自己坐地铁回家，你不要来接我。”郝安发了个大哭脸，紧跟上一句：“我体现价值的机会又失去一个。”心里却乐开了花，只有真正体验过，才知道能不能做，他说开车去接不如坐地铁，周碧认为他偷懒，不爱她，现在他佯装服从献殷勤，让她体验到他说的确实对，自己主动选择了他最初的方案。郝先生自言自语：“这是家庭相处之道第三条：滑。”当然，为了“滑”得不留痕迹，在夫人周末加班时，郝先生都会热情主动接送。

就在郝安为自己完美解决各种家庭问题而自乐时，更大的问题来了。公司在省内某市的负责人突然出了状况，领导层决定让郝安去接手。

当郝安把这个消息在晚餐时放出来时，父母保持沉默，周碧立刻反对，她列出多条充足理由，比如某市偏僻，业绩清淡，郝安离开总部去那里，等于是被流放；同事中两地分居的夫妻有几对都离婚了……郝父郝母一向是有主意的人，这次却也犹豫了，他们希望儿子去折腾，但觉得儿媳说的也有道理。

郝安没有立刻表态，但三天后，他尊重了自己的选择，离开总部去了300多公里外的某市，他对家人说：“作为男人，我觉得有些时候还是应该自己拿一下主意，我一定会对我的决定负责，请你们相信我！”

去了某市后，郝安显然很忙，但他每天坚持和父母妻儿视频通话一次，而且每次所选的位置均是有特色的风景。他与周碧的视频通话会选在晚上10点之后，这时儿子已经睡下，他们夫妻俩隔着300多公里说情话。最初那段时间，周碧因为生气不理他，郝安在微信上不停地用甜言蜜语哄，又把她购物车里的几件物品下了单，然后有一天，突然就没跟周碧联系，周碧顿时紧张起来，又不好自己主动。但是第二天，郝安清晨六点就发来视频通话，说在下面村子里，网络信号不好，想着老婆大人会担心，一大早就出来找信号好的地方。周碧一整晚没睡好，语气里有嗔怪，但明显恢复了先前的親近。

郝安两个周末回家一次，高质量陪家人。有时则由周碧带着老人和儿子去郝安那，她顺带打探军情，一家人逐渐把某市及周边玩了个遍。总之，郝安“流放”后，一家人的天伦之乐好像反而浓郁了。但周碧始终不放心，她总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郝安当然理解其中之意。

有一天，周碧去上海出差，此时郝安在无锡出差，但周碧的行程安排很紧，不方便去见他。

刚下飞机，没想到郝先生等在接机口，机场酒店的房间也已订好。其实夫妻俩7天前刚团聚过，看着拖着行李忙着接工作电话却利用一切机会与自己眉目传情的丈夫，周碧忍不住问：“你干嘛非得从无锡跑来上海机场跟我见面啊，工作那么忙。”郝安想了想，郑重地说：“今生今世，只要有能与你约会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的。”这是誓言吗？周碧眼泪涌了出来。

夫妻俩两个小时的机场约会，那种身心相印的深切契合刻骨铭心，在周碧来说又像是吃了定心丸，虽然很快又迎来分别，但她心安，因为她感觉爱情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在他们的婚姻里滋生。

两年后，郝安调回总部，升入董事会。周碧幸福吟吟笑，说：“我俩以后可能不会再有机场约会了吧？”郝先生答：“只要有心，还可以有更浪漫的夫妻约会方式啊？你的老公可是稀有的‘五条男人’。”“五条男人？”“是啊，一哄，二补，三滑，四平衡，五男人。”周碧愣住了，仔细一条条想，还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在家庭生活中实践这五条，难怪自己觉得生活那么顺畅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