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双黄蛋”:奖励对人类体验和语言边界的探索
2019-09-10李诗晨
李诗晨
2019年10月10日,诺贝尔文学奖颁布。去年,瑞典文学院由于某院士及家属卷入性丑闻造成信任危机,决定推迟颁发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在今年公布了2018年和2019年两年的获奖者,他们分别是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丘克(Olga Tokarczuk)和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
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审标准一直是个谜,这次组委会似乎在告诉我们,诺贝尔文学奖在鲍勃·迪伦之后回归了文学,也从不吝啬给那些特立独行、锐意创新的作家鼓励。
奥尔加·托卡丘克是当代波兰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是近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1987年,她凭诗集《镜子里的城市》在文坛崭露头角,随后接连出版长篇小说《书中人物旅行记》、《E.E》、《太古和其他的时间》、《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等。她擅长用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在作品中融合民间传说、神话、宗教故事等元素,观照波兰的历史命运与现实生活。她曾两次获得波兰文学最高荣誉“尼刻奖”,四次获得尼刻奖“读者选择奖”。2018年,她凭借作品《航班》荣获布克国际奖。2017年,她的作品《糜骨之壤》被两位波兰知名女导演阿格涅丝卡·霍兰和加西亚·阿达米克搬上大银幕,并入围当年柏林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获得阿弗雷鲍尔奖。
此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的授奖词是:凭借着具有语言学才能的有影响力的作品,探索了人类体验的外延和特性。
她的作品《太古和其他的时间》或许能很好地为读者解释这份授奖词。
书中描述了一个远离城市的普通波兰小村庄太古,这里几乎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甚至是“位于宇宙中心的地方”,更是人类存在的秩序、大自然的秩序以及超自然秩序的接合部,是各种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综合体——包含了上帝的時间、人的时间、动植物的时间、幽灵精怪的时间甚至日用品的时间,所有时间在不同层面上反复交织,生成了一个既虚幻又真实的无限视界。奥尔加·托卡丘克用八十四则以不同时间为题的小章节,既断裂又连贯地呈现出这个虚构村落长达八十年的人事变迁,从中映照出万物存在的情境。她轻盈、诗意、充满神话意味的书写宛如一场亘古大梦,梦中流淌着生命、爱情和时间的记忆。
本书的译者易丽君说,作家把她笔下的人物放在大的历史背景下来审视,透过生活在太古的人们的遭遇,牢牢把握住“时代印记”和“历史顿挫”。
曾几何时,波兰作家是一群坚持“文以载道”的文学传统的人,他们关注宏大的叙事主题,热衷描写国家兴亡和历史演变;而托卡尔丘克极为独特地用细腻的笔触去书写人作为每个个体的生存状态,通过琐碎的细节还原人类的内心世界。
有人评论,托卡尔丘克的天才之处在于她能把任何看似不可能发生关系的事物信手拈来地融为一体,并以其极为出色的气氛渲染力,使之拥有仿佛无始无终、可以永恒存在的能量。
虽然经常以梦幻的方式写作,但是托卡尔丘克并不是活在浪漫里的女作家,她在作品《雅各布之书》中批判波兰在历史上犯下的罪行,为自己招致了大规模网络暴力和死亡威胁,出版社不得不为她安排保镖。
托卡尔丘克的创作风格离不开她学习心理学的经历,在正式进入写作生涯之前,曾在波兰华沙大学研读心理学,后来还在一家心理健康咨询机构工作。她说:“心理医生这份工作启迪了我很多,首先就是要仔细聆听他人,每个人都有成千上万的故事要告诉你,这些故事足以成书。”
她还是一个对于梦境颇有研究的写作者,她曾经每天都记录下前夜在梦中所见所闻的种种细节,并进行深入而具体的思考,她这种对于潜意识的深度关注和挖掘也体现在了其充满魔幻之感的作品中。
另一个为托卡尔丘克提供灵感的是大自然,她喜欢在作品中描绘蘑菇,她说:“蘑菇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生物,它是边缘之地的居民,依然保持着神秘,没被充分研究。”
另一个热爱蘑菇的作家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彼得·汉德克。2012年,他写了一本书叫《试论蘑菇痴儿》,里面讲述了一个痴迷于寻找蘑菇的人,一个因此失踪的人。除此之外,汉德克还喜欢做针线活,热衷于给自己织毛衣。
彼得·汉德克1942年出生于纳粹德国占领下的奥地利,作为当代德语文学最重要的小说家、剧作家之一,他也充满了争议。彼得·汉德克作品蕴含作家本人的生活经验以及对事物的理解,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复杂的世界模样,他被公认为创造“说话剧”与反语言规训的大师。
汉德克早期的实验话剧《骂观众》让他为世界剧迷所知,全剧没有任何传统戏剧必备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对话,全场只有四个演员在没有布景的舞台上歇斯底里地谩骂观众。孟京辉的《我爱XXX》的灵感就来源于《骂观众》。孟京辉对彼得·汉德克推崇备至,他说:“汉德克那种一股脑儿的浑不吝的反叛精神,来得猛烈,对我特别有冲击。”
1967年,汉德克发表的剧作《卡斯帕》在欧洲获誉为“世纪之剧”,并且成为了德语戏剧中被排演次数最多的作品之一,在现代戏剧史上的地位堪比《等待戈多》。
此外,他还著有小说《守门员的焦虑》和维姆·文德斯电影《歧路》、《柏林苍穹下》的剧本等。
在文学界,汉德克被视作“德语文学活着的经典”,世人把他当做一个充满后现代风格的作家,一个先锋派,一个和世界对着干的人。上世纪60年代欧洲的革命氛围给汉德克这样的人物发声的舞台。1966年,24岁的汉德克留着长发,穿着皮衣闯入了著名德语文学团体“四七社”的聚会现场,指责当时在座的文坛名人题材守旧,语言陈腐。行为独特的他直到现在成了一个“老头”,也依然保持着忠于自我,独来独往的态度,并不满足于“已知的表现世界的方式”,一直试图打破语言的条框,不断寻求新的艺术形式。
因为他的特别,汉德克也一直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作家。1996年,汉德克发表了游记《多瑙河、萨瓦河、摩拉瓦河和德里纳河冬日之行或给予塞尔维亚的正义》,批评媒体语言和信息政治,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汉德克对此不屑一顾。1999年,在北约空袭的日子里,他两次穿越塞尔维亚和科索沃旅行。同年,他的南斯拉夫题材戏剧《独木舟之行或者关于战争电影的戏剧》首演。为了抗议德国军队轰炸这两个国家和地区,汉德克退回了1973年颁发给他的毕希纳奖。2006年3月18日,汉德克参加了前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的葬礼,媒体群起而攻之,他的剧作演出因此在欧洲一些国家被取消,杜塞尔多夫市政府拒绝支付授予他海涅奖奖金。然而,汉德克无视这一切,依然我行我素。他曾多次公开支持前塞尔维亚总统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
甚至对于诺贝尔文学奖,他也表示了毫无兴趣:诺贝尔文学奖“到底是应该废除的”,因为它对文学只是事后虚伪的追封,固然可以一时招引来看热闹的,却于阅读无益。
刚刚颁布的诺贝尔文学奖双黄蛋给国内的读者一个“惊喜”,两位作家都看起来有些陌生,却都是绝对值得一读的“宝藏”作者。文学的高低本来就难以评价,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诺贝尔文学奖最大的意义莫过于将优秀却遥远的作品介绍给全世界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