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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屏幕的药渣,图像的灰烬

2019-09-10海杰

画刊 2019年10期
关键词:劳作图像社交

海杰

我最近开始学着使用现金,之所以说是“学着”,是因为它触及了我的诸多问题,比如店主奇怪的眼神、找零的烦恼、花费的时间,以及一个落后付款方式的技术鄙视链。也就是说,物质化明显落后于数据化,并且不被珍视。

但我试着尽量去做一点减速,哪怕是给对方造成诸多麻烦。我曾经是一个“屏幕生存”的不可逆观点的持有者,当然现在还是。

只是,我不希望自己吃什么、抽什么烟,变成基础数据,被屏幕之后的无形之手收纳,进而变成扑面而来的集中推送。就如同我在抖音上点了几个美女视频,之后我只会看到排山倒海的美女视频,算法圈定部落,像画圈游戏一样,不能出圈。于是,屏幕在社交之外,让人变成了局域人,即一个人被屏幕收纳的大数据概括为只适合待在一个区域的人。就在前几天,我在长沙机场的吸烟室就遇到了难题,传统的点烟器旁边增加了屏幕,烟民必须扫描自己的烟盒才能使用点烟器,这预示着我并不能避免别人知道我的吸烟喜好。

屏幕的真相就是喂养,将一个独立人格的人变成依赖性人格的人。它通过数据窃取精神路径,用弱点去匹配并且消费未来的时间。关键词就是“病灶”,没有解药,只有贪食与投入。这不是一个闭环,而是一条射线。而手指滑动的曲线变成了自画像,代替自己决定。

我最近也常常观察微信朋友圈,这个以圈层和小范围社交机制勾连的区域一度变成我们认为的由发布时间排序的小客厅,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当我们看到一个朋友关于四川旅游的照片九宫格时,系统会在屏幕里匹配另一个朋友转发的四川旅游攻略。而在我看到一位策展人发布的苹果新手机使用感受时,下方出现的是苹果新款的广告投放。时间被推后、打乱,失去了时间性,而数据行使了制空权。它提供的导航将我们引进巧合的胡同里相遇,使我们感觉到“原来大家都这样”的幸福感。空间被关键词抽成,进而被占领。为此,我策划了一个在线展览“朋友圈国际双周展”,专门展示朋友圈背后的逻辑与情态。艺术家宗宁在他的展览里,用一个录屏,展示了自己作为一个个体如何在自己的朋友圈刷屏、停留、点赞和评论的时间与轨迹。这里面的喜好与关系一目了然,甚至是射击游戏一般地浸入视角,观众变成了屏幕蛔虫,而这些东西全部变成了系统里保留的数据曲线。艺术家高元在他的展览里展示了在“9.11”那天朋友圈朋友分享的音乐,集合做一张公号专辑在朋友圈免费发行。

我们正在面对“错过”的恐惧,时间缩小到图像的帧,不错过节日、祭日、发布日、晚餐时间、出行、灾难、死亡。屏幕里,每个人都似乎是繁忙的各种面孔的变体。但同时,分层也在逐渐拉大清晰,他们学会了设定标签,适时表态,随时表演,频繁哭泣,掩面苦笑。图像复活了,而肌体正在下垂。

前几天看到artnet上的一篇文章,说的是“缺席的快乐”,艺术界也在倡议从目不暇接的艺术活动中抽离出来。这是个很好的倡议,但我知道,这或许也没用。

我曾经做过一个展览“刷屏/劳作”,将两个词并置,试图通过展览的排布指出刷屏背后的劳作本质,愉悦背后的迷幻本质。这使我想到艺术家陈界仁的名作《凌迟考》:一个受刑者面对镜头,被行刑者一点点割下胸部的肉,露出一个黑洞,整个过程,他仰天微笑,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影片对于历史图像的重构也意在表明,“凌迟”远远没有结束,只是变得“不可见”;摄像机变成了大数据,跟踪和监控每一个人的动作与表情,行刑由景观社会和全球金融资本主义背景下的无形之手执行。新的生命政治在运行,暴力的治理不见了,而变为一种数据化的当代治理形式。比可见的“凌迟”更缓慢的是,以社交网络和刺激购买制造的欢愉,掩盖了抹杀剩余的时间、精力及精神自由的残酷真相。

没有朋友圈,只有競技,对图像权力的争夺,对平凡的厌弃,进而去占领屏幕,将自我的图像陈列。屏幕的主体始终没有出现,而我们却争相献身。但我们只能展示图像,或者图像的溪流,瞬间即逝。记忆是短暂的,保持记忆的方式就是不断刷屏,保持时间的流动与绵延。

刷屏,即劳作。屏幕不仅仅是粮食,还在成为肌体,但不是鲜嫩的,而是被损耗、榨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套用鲍德里亚的句式:不是你在刷屏,而是屏幕在刷你。

你不是你,你是图像,或者图像的灰烬,屏幕的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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