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与存证:视频聊天截图
2019-09-10郑梓煜
郑梓煜
拍照片于我而言是一种习惯性动作,十几年来存留了很多无用的照片,不独拍摄于旅途中或者聚会时,更多是日常的琐碎与身边人的无聊时光。所有這些照片共同的特征是“我”的缺席,这是摄影者的宿命,除非刻意地借助镜面或者定时器把自己纳入镜头,拍摄通常既是自证在场,又呈现为缺席。
手机相册里的这些截图是例外,开始于某次出差在外与女儿视频聊天时的误操作,它突然触动了我,于是截屏变成每次视频聊天的额外乐趣。而我知道,屏幕的另一端,女儿更感兴趣的是把自己的图像放大,再来回拖动小窗口上的“爸爸”在屏幕上“游走”,对她而言这是个好玩的游戏。很多次这样的短暂聊天之后,我深夜回到家,她已经在睡梦中,大概也不会记得之前的游戏。
女儿长高的速度有点让我和她妈妈错愕,这个上蹿下跳精力旺盛的5岁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讲“我小时候……”,拥有记忆是成长的关键一步,她的脑子里还很奢侈地拥有海量存储空间,用来记住她每一件小玩具的颜色,每一种小卡片的数量,每一款喜欢的甜点的味道。而我已时常抬头忘事、提笔忘字,可怕的失忆!空气中常常弥散着中年危机的焦糊味,每天都在勉力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间或有三五天离家的差旅,是夹杂着逃离和不舍的矛盾体验。第一次做父亲,即使假装老练也难免处处破绽,成长需要陪伴,而短暂的抽离给了另一个视角审视这种陪伴。这些旅途中的视频聊天截图,记录了我作为父亲短暂的缺席与虚拟的在场。
罗兰·巴特说照片的本质是“此曾在”(That-has-been),他潜在的语境是消逝,我想截屏更是。截屏总是自带存证的意味,与摄影不同的是,拍照片是把实在客体定格为图像,而截屏是图像的自体繁殖,是关于图像的图像。这种方式更为清晰地提示了在时间流动的躯体上截下薄薄一片的形式感,前置摄像头的渣画质,旅途中网络的龟速度,精确的截取时间,却让这种可疑的“实时性”变得真实。当我最终决定拿出它们“对付”《画刊》的约稿时,大概是想给这种存证再多加一道旁证。这样的截屏行动没有理由不持续下去,直到哪天——长大的女儿有了少女心事,突然觉得这种跟老爹视频聊天的行为是多么老土——为止。
责任编辑:孟 尧